柳依依伸出手,想摸摸皇帝的胡茬,在没有碰到胡茬的时候柳依依就把手缩回去。当初周婕妤最喜欢的就是侍寝之后,靠在皇帝肩上,听着皇帝的呼吸,悄悄地把手伸出去,缓缓摸皇帝的胡茬,那新生的胡茬刺在手指上的感觉,会让周婕妤有一种,这个时候,皇帝是疼她的,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再也没有旁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难受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柳依依很想寻个地方放声大哭,但不敢哭,也不能哭,只能靠在皇帝肩上,听着他的呼吸,把曾属于周婕妤的感情,从心里,毫不迟疑地抹去。
周婕妤的深情,原本错付,此刻,当然也就不该再想起,不该再难受。这个男子,与其说是夫君,不如说是能给自己,给柳家,带来荣华富贵的人。
对他好,是应该的,讨他欢喜,也是应该的,但这不代表要把这颗心,毫无保留地给他。曾给过一次,得到的却是无情践踏,那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永远不会。
柳依依屈起两根手指,塞进嘴里,不让从心底发出的抽噎惊醒身边人,不让这种悲伤被任何人察觉。
帐外的烛光一跳又一跳,终于熄灭,柳依依把已经咬出齿痕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睡罢,睡罢,不要再去想。是柳依依不是周婕妤,是会对皇帝好,讨皇帝欢心的柳依依,而非周婕妤。
“柳宝林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瞧着这脸色,怎么也不像……”次日是众妃前去朝见朱皇后的日子,柳依依自然也要随众前往,众妃行礼之后,各自按了位份坐下,也要闲话几句,免得大家在这宫中这么多年,瞧着还彼此不熟悉。
朱宝林往柳依依面上瞧了瞧,突然大惊小怪地说出来。众妃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赵昭容的眉已经微微一皱。
柳依依没想到朱宝林会这样说,想回她几句又觉得很没趣,这宫中争这样口舌之利,一点意思都没有。
邱美人已经柔柔开口:“朱宝林想来很久没侍寝了,不明白……”说着王美人用帕子掩住口,对朱皇后轻笑:“这样的话,按说妾等不该在娘娘面前说出的,谁知……”
“无妨,虽说位份有别,终究都是一起服侍陛下的,这会儿稍微说一点失礼的话也没什么。不过朱宝林这话,的确不该说出来。”朱皇后十分不客气地开口,朱宝林的脸一下红了,原本她以为朱皇后一向温和,定不会驳斥的,谁知朱皇后不开口就不开口,一开口就直接下自己的面子。
朱宝林思忖着,已经站起身对朱皇后行礼:“妾无状,还请娘娘恕罪。”这一回朱皇后没有说话,朱皇后身后的吴女官已经站出来道:“宫妃按说该定时学习礼仪,不过因这些日子忙,想来松懈了。”
“既如此,就让朱宝林跟随尚仪们,再学三天礼仪就是。”朱皇后毫不迟疑地下了惩罚,朱宝林一张脸顿时煞白,但还要强撑着对朱皇后谢恩:“娘娘大德,妾谨记在心。”
“去吧。”朱皇后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就有宫女请朱宝林下去,去跟女官们学习礼仪去了。朱宝林离开之后,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这个时候,柳依依也不能直接对朱皇后表示感谢,只对朱皇后微笑道:“妾听说,陛下已经命有司人等,送妾的母亲上京,算起来,妾和妾的母亲,已经三年没见过,因此昨夜没有睡好。”
“宫妃入宫之后,得见家人的时候不多,柳宝林,算起来,你可是好福气啊。”王淑妃含笑接了柳依依的话,殿内的妃子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
柳依依望向朱皇后,见朱皇后唇边笑容没变,只是眼中藏着一丝疲倦,见柳依依往这边望来,朱皇后对柳依依微一摇头。
柳依依已经明白,这是让自己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意思,既然朱皇后说过要护住柳依依,那就会护住柳依依,而不能任由别人挑衅。
这是朱皇后和秦贵妃最大的不同,柳依依面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讽刺。秦贵妃,你说过的话,不会实现的。
牡丹花开的时候,柳依依的母亲也从家乡来到京城。柳依依的地位低,她的母亲也不能诰封命妇,入宫只能援引特例。
以当初先帝有一婕妤,为宝林时突得重病,先帝怜爱,特地命人把这宝林的家人传进宫来让他们一家子见面说话的例子为例。
因此朱皇后择了四月初九命柳依依的母亲进宫,这一天,柳依依将见到柳依依的母亲。早起梳妆时候,柳依依伸手去拿画眉的螺子黛,竟差点打翻了胭脂。
菊儿已经微笑:“宝林今儿有些心绪不宁,想是要见柳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柳依依对菊儿摇手:“这可不能乱叫的。”
苹儿已经拿着梳子给柳依依挽一个髻:“不这样叫,也不好叫,总不能叫柳娘子罢?”菊儿噗嗤一声笑出,柳依依瞧着镜中的自己,不是怕别的,而是怕柳依依的母亲,认出自己不是柳依依,这才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