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离不饮酒的。以往她同庄殊一起生活,庄殊虽然为人不羁却是个极守墨门规矩的人,严格奉行饮食有法度的原则,吃喝之事向来严谨有度。元离从小耳濡目染,对饮食的控制也早就成为习惯。就算偶有饮酒,也不过小酌怡情,意思意思应个景。
但高阳公主不一样。下人得了公主制衣,不由分说送上两坛陈年老酒。元离看见那个大坛子就有点懵——怎么的喝酒不用酒杯,还改成坛子了?她紧张起来。
打眼一扫就瞥见元离的表情,高阳公主不禁勾勾唇,暗自想笑。因着曾有过一面之缘,高阳公主自以为和苍易也算相识,因而也知她颇有几分痴愚。如今见着眼前人眼神里藏不住的紧张,高阳公主莫名有些捉弄了人的快乐,故意让下人撤下酒盏,对她道,“驸马,既要共饮,便一醉方休罢。”说完,拎起酒坛就往嘴边送。
然后就被一双手拦住了。高阳公主抬头,疑惑地对上元离紧张地眼神,便英眉一挑,“嗯?”
元离抓着不松,咬咬唇忍不住心疼地说,“慢点喝……好么?”
一个人的心疼大抵是最难藏住的。那样的眼神甚至带了些哀求,让高阳公主心里一跳,怔住。
元离从她手里拿过酒坛,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问,“酒……伤身。”
抱得那么紧,让李柔节皱眉,“驸马不是要陪本宫喝酒么?”她欺身过去,几乎要贴到元离脸上,喃喃道,“怎么反而不喝呢?”
距离过近,让元离浑身一激灵,嗅着她身上混杂着酒味的香,咬牙道,“公主,您酗酒这么许多年,可曾如愿以偿?”
高阳公主一愣,“什么?”
“其实,很讨厌这样。”元离埋头,紧紧抱住两坛酒语焉不详地说,“会难过啊,会很痛,我知道。可是,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自暴自弃呢。为什么,总是轻易地就被打败,低下头就再也抬不起来。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呢?好好活着,才是对爱的最大爱护。”她喃喃道,“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我,而不幸那时我已经离去,师父……你一定不要再像现在这样。我不喜欢……我会很失望……”
说着眼睛就有点涩,她竟有些哽咽,“分开谁也不想的啊,但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一定,一定会让自己活得好好的。因为我知道,就像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好一样,也没有人比你更希望我好。”她含混不清地说着,以为没人听得清。
然而她不知道,高阳公主师从齐巽门下,虽然算不上武林高手但身手不错,尤其修行这么多年,耳力过人。她的话,一字一句全都落在高阳公主耳中,却犹如当头棒喝,打得高阳公主一震,久久不能回神。
元离却难过不已。她不想看见这样的李柔节,这样的李柔节让她又痛又恼。高阳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而自己身为她的恋人,却要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前世的自己痛苦,这种感觉很微妙难言。恼也不是,苦也不是,而能做的却不多,无能为力更让人沮丧。她一不留神陷在自己的颓丧情绪里,却不知道落在高阳公主眼中是什么模样。
很奇怪的感觉。高阳公主锁紧眉头望着她,半晌抿抿唇问,“驸马在说什么?”
元离沉默着,抱着怀里的酒,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她松松手,“你要哪一坛?”又问,“喝完不难受么?酗酒后第二天醒来,可臭了。”
“……”高阳公主嘴角一抽,莫名觉得被打了一巴掌。可臭——嗯,是……不好闻。纵使她心绪不佳,可被元离这么一说,那酒却有点无法下手碰了。但是高阳公主毫无防备地被人这么堵了一下,心里更不顺了,于是冷笑一下,“噢,是么?你倒是知道。”她勾勾手,示意元离把酒坛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