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太极殿偏殿内。
有一位身着一品官服的半百男子正志得意满地端坐在大殿中,手持御笔,尽情挥洒着,而他身前的桌子上则堆着高高的奏章。一个个牵动大晋万里江山走势的命令正从他的笔尖发出。
此人便是当朝太傅杨骏!去年晋武帝刚一驾崩,他便波不急待地搬进了先帝批阅奏章的太极殿。连年号也随手便改了,从太熙变成了永熙。
年号按照古来惯例,皆是皇帝驾崩的第二年才能改元。可是杨骏太急于昭告天下自己已经成了这个皇朝的实际掌权者!而这一年,杨骏又随手换了个国号“永平”。
也许是许久的批阅令他有些儿疲惫了,他放下了笔,有些惬意地仰靠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大椅子上。微微闭着眼睛,脸上还带着些许自得的笑意。
殿外环绕着百余禁军将士,也许是杨骏自知上位手段并非正大光明,总是缺乏安全感,每时每刻都安排着上百禁军将士拱卫。而禁军现在都已经掌握在杨骏亲信手中。
今日当值的便是散骑常侍段广,他乃是杨骏外甥,才过而立之年,便已是朝中四品大员了。正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他作为杨骏的直系亲属,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了。段广对于现状已是很满足了。
段广背负着双手,挺直胸膛,微抬头向天空望去,那刺眼的阳光使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有些享受。现在不正是杨家近百年来最为辉煌的时刻么?而自己家族也依托着杨家茁壮成长着。自武帝驾崩,新皇继位以后。杨芷杨皇后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杨太后,而杨骏更是位极人臣,此后便能权倾朝野,风光必定一时无二。现下,已不仅仅是“三杨”了。是“十杨”。是“百杨”了!
思及此处,段广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随即便释然了,当今朝廷可以说是杨太傅的一言堂了,而新皇却是白痴一般,什么都不懂,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
段广脑袋里思绪不断,举目想殿内望去,只觉得杨骏靠在椅子上的身影不限的伟岸了起来。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段广!”突然殿中传来了一声呼唤,把正在神游天外的段广一下便拉了回来。段广连忙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地进去殿中。只见杨骏不知何时已是端坐了起来。
段广来到杨骏的面前,躬身问道:“太傅大人有何吩咐?”
杨骏用右手大拇指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段广恭敬道:“回大人,午时刚过。”
杨骏嗯了一声道:“准备一下,本官要回府了。”
段广一听立马出去让人把马牵了过来,虽是现在仅仅是正午,但是杨骏却是从来不会顾忌这么多。这不是太傅大人累了么,当然是要休息的,你要问奏章怎么办?胡闹!太傅大人的身体更为重要!奏章今天不批完,明天可以接着批。若是太傅大人累坏了,那可是以后都没人再批奏章了。
杨骏骑着马,在数百禁军的拱卫之下,慢慢地向宫门行去。
突然前面拐角处闪出一个太监打扮的俊俏男子,恭恭敬敬地喊住了他:“太傅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杨骏认了认那太监,确定是太后身边的人,便轻轻一点头,由那太监在前领路,太后所在的中宫明光殿去了。
及至明光殿,杨骏也不要让通报,便径直走了进去。看见杨太后正坐在殿中与另一盛装女子欢声笑语。杨骏朝那人看去,只见那女子身材矮小皮肤甚黑,相貌更是奇丑无比,右眼眉上还有颗显眼的黑痣。当下便心生一股厌恶之感。
杨骏咳嗽一声,作揖道:“微臣杨骏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两位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那个难看的女子竟然是大晋当今的皇后贾南风。两人被杨骏这么一摆弄,都止住了嬉笑。皇后贾南风道:“太傅大人无需多礼。这可真是折煞本宫了。”杨太后也是一笑:“父亲,你这不是存心让女儿难堪么?”
杨骏一听便“呵呵”笑着直起身子来,满脸得意地坐了下来,与杨太后拉起了家常。
贾皇后见两人从天上聊到地下,从大晋聊到匈奴。便知道两人有事要谈,只是自己碍着两人。当下心中冷哼一声,起身道:“太后娘娘,太傅大人,本宫还有些事儿,便不这次叨唠了,下次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杨太后见贾皇后要走真是求之不得啊,连挽留的话都省了:“那,皇后慢走吧。”
贾皇后心中不快,草草施了一礼便离去了。
杨骏待贾皇后走出宫后,便对杨太后说道:“芷儿,这个贾南风向来心狠手辣,当年为了和贾家合作我们救她一命,真不知道是对是错。我总有一种养虎为患的感觉”
杨太后毫不在意喝了口上好的贡茶,道:“哼,父亲多虑了。有父亲在朝,我在**。料她也折腾不出花样。”
杨骏听了,便也把这事放在一边:“芷儿今天找为父,是为何事?”
杨太后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四周环侍的宫女太监应了声势便都退了出去,顺手拉上了殿门。
杨太后见下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压低声音说:“父亲,那督绝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杨骏眼神一凝,也压低声音道:“寒素前几日传回消息来说还是没能取回遗诏。但寒素怀疑那东西早已经不在督绝身上了。”
杨太后凤目一瞪道:“那他的意思是?”
杨骏道:“女儿啊,你忘记了寒素他们在襄阳城伏击督绝的事了么?”
杨太后心中也怦然一跳:“你是说……东西在楚王玮手上?”
杨骏叹了一声道:“唉,据大内高手所刺探的江湖消息表明,楚王司马玮与魔门有不清不楚的联系,甚至很有可能便是魔门中人。而且寒素怀疑楚王幼子司马霆便是霍乱根源,魔门圣子!既然圣旨不在督绝手上,而他又去过襄阳城,这件事情便十有**可以确定无疑了。”
杨太后听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便听杨骏接着道:“这圣旨落在在楚王司马玮手中,可是有些不妙啊。这些藩王现今都已经成了气候,个个手握重兵,在各自封地更是翻云覆雨。而楚王司马玮更是执掌荆州十数万雄兵,若是他要以此发难,天下必定大乱!”
杨太后思绪片刻道:“父亲也不必太担心。父亲现在已经牢牢掌握住了朝政。到时候即便是楚王想拿想拿着遗诏做文章,我们也可以有恃无恐。”
杨骏听了点点头,脸色有些阴沉。过不多时,便冷冷一笑:“楚王司马玮,哼!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好看!”阴冷的声音不断回响在宽广的殿中,此时的天色已渐渐黑了,这使得回荡的声音更是添了一股阴暗,诡异。
另一边贾南风刚踏出了宫门,脸上笑容瞬间退去,脸色一下子变冷了下来,狠声道:“我呸!狗眼看人低,小人得志的东西,给我脸色儿看。”
边上一太监一听忙谄笑着说:“主子啊,可不是么?谁不知道那杨骏先靠女儿,后靠假传圣旨才有了今天。看他那得意的嘴脸!还。。。。。。”
突然贾皇后止住了脚步,面色狰狞地转过身来,甩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了那太监的脸上,一下便前一秒还神气活现的太监抽傻了。
贾皇后怒声道:“你们这些下面没根的东西,这种事情你也敢在这里乱嚼舌头!别给你主子我惹麻烦!”
那太监一听吓得不轻,连忙跪倒在地不断叩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不敢了。”
贾皇后看了看四周,不耐烦地一脚踢在那太监身上:“狗奴才,给我滚起来!少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那太监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躬着身,等着主子的发落。
贾皇后伸出右手,狠狠地捏了捏那太监的脸。忽然觉得指尖传来甚为奇妙的感觉,当下心头不觉一热。看着那太监清秀的面孔突然靠过去温柔地说道:“狗奴才,饶你也可以。现在娘娘想知道没根的男人是怎么取悦女人的,今晚你让娘娘明白了这个道理,娘娘就让你的脑袋稳稳挂着在你的脖子上。”
那太监听了知道自己保命有望,忙抬起头来堆起自认为最有魅力的笑容。殊不知他左边脸上留下的一个鲜红的手掌印让这笑容有点不伦不类。
贾皇后冷哼一声:“你现在去把中常侍董猛董公公叫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那太监摸了摸有点滚烫的左脸,连忙应了声跑去找董猛了。心中还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可是他怎么会想到,就算他让贾皇后明白了那个所谓的道理,他这个没了小脑袋的家伙的大脑袋,在今晚也会离他而去了。
贾后回到皇**中不久,一个身着极品中官服饰的中年太监便走进了这殿中,看到贾后脸色阴沉,立刻明白今天皇后的心情很是不妙,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心地应对起来。
贾南风见到他,便有气无力地道:“你来了!”
董猛恭敬地答道:“娘娘今日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不知道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敢惹我们娘娘生气?”
贾南风道听了,便气急败坏地道:“还能有谁?!还不是杨骏那个老匹夫欺人太甚了!仗着自己是先帝顾命大臣,便专横跋扈,为所欲为。现在连本宫也敢不放在眼里了。”
董猛低着头待着贾南风骂的舒服了,这才抬起头来暗示道:“娘娘,自从杨骏执政以后,排除异己,任用亲信,在朝中结党营私,已经是有很多人感到不满了。”
贾南风“哼”了一声:“你在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便是皇上最亲近的人,现在更是贵为中常侍。如今杨骏独断专横,欺君罔上,正是用得到你的时候。你给本宫出出主意,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治治这个老匹夫!”
董猛想了想,便冷笑一声道:“娘娘,其实想要对付杨骏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贾南风一听有些兴奋道:“你且说说看!”
董猛清了清嗓子,丝调慢理道:“娘娘忘记了吗?先帝开国之时一口气便封了数十个同姓王,为的就是防止外戚专权的事情发生。而现在杨骏独揽朝冈,不正是先帝所忧么!我们不妨密诏各地封王进京勤王。”
贾南风听了脸上渐渐浮现出一阵阴狠的笑容,道:“汝南王去年被杨骏排挤出了洛阳,去了许昌。想必他是不会甘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