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司徒嫣乐意不乐意,廿三岁的生辰庆宴以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抉择告终。永瑞恢复了波澜不兴的神色,与儿女作别,在侍卫陪同下走出御锦苑。司徒沁却在众目睽睽下与纪凌荒私语了几句才不舍地离开。去时脚步便如来时轻快,锦裙袅动,耳垂处红珠似血,秋风中留下一个鲜艳明亮的背影。
映弦抚平了情绪,正打算与司徒曦、纪凌荒一起出宫,却被映雪叫住,说公主有事相问,需跟着回一趟景阳斋。映弦望向司徒嫣,见她眉间隐罩一层乌云,疑惑之余也只好与司徒曦告别,只说自己还想跟映雪再聊聊。末了又叮嘱道:“殿下回去后定要好好养伤,别为了今日之事而跟自己过不去。”司徒曦脸上凄楚稍减,点了点头,临走前又深情看了一眼映弦。映弦以微笑相送,却故意不再看纪凌荒。转过身,心情复杂地跟着映雪去了景阳斋。
到了寝阁,司徒嫣支开映雪,坐在桌前不发一语地注视着映弦,脸色却比揽月行刺时还要沉重。映弦忐忑地问道:“公主找我有何事?”
“信王与你之间可有什么孤不知道的私情?”怀疑的精光在司徒嫣眼中直闪。
映弦一惊,忙说道:“公主,我与殿下清清白白,绝无私情。”
“你敢发誓?”
映弦怔道:”如何发誓?”
司徒嫣声音虽还平稳,洁白贝齿间吐出的一字字却令映弦骇惧不已:“假如你与信王结下私情,你姐姐映雪便为你亲手所杀。”
映弦只觉自己手足发凉,像是失足掉入了一个冰洞。洞口的女子,美艳、冰冷而残忍,却能据己之需轻易扼住所有人的生死进出。
然而,她很明白司徒嫣为什么要自己发这个毒誓。
“今日商映弦在元熙公主面前发誓,若是映弦与信王殿下产生了男女之情,便让我姐姐亲手为我所杀。”
她发了誓。
司徒嫣的脸色得以松弛,鼻里哼出一叹:“孤自然不愿意拿映雪的生命来诅咒。不过若非如此,孤却不能放心。至于男女之情,向来是有意则有,无意则无。映弦,你是聪明人,望你能明白孤的苦衷。”
信王只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可怜人罢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映弦心说。嘴上却答应得好好的。想到揽月,便问道:“叶闻赫是谁?”
司徒嫣道:“叶闻赫本是项国旧将。后随先皇起义,灭项立郁,建有大功。先皇便封其为异姓王,命其驻守南疆。可惜此人经年屯兵敛财,渐生骄矜之心。麾下兵武之众早为朝廷所不容。所以……”
所以,某一年叶闻赫进京面圣,永瑞便将平时批阅奏折所用的毛笔赐给他。一来表示信任器重,二来却是暗示他能在返回封地后主动削兵,偃武修文。叶闻赫口头答应,返家后却越想越不甘心,一股怒火难抑。终于在一干旧部的怂恿下,弄了个傀儡宣称是项国亡国之君的血脉。想要凭此汇集天下人心。自己便可乱中取利,染指国器。他起事前还特意将家里所有的毛笔砍断笔头,发誓若不成事,此身便与笔同。谁知这一番誓师之言,最终却一语成谶。
映弦听司徒嫣道出这一番由来,方醒悟为何皇上见到揽月扔给他的断笔,便推断是叶家人了。又问:“叶闻赫谋逆已是永瑞年间。他难道真的认为这么振臂一呼,就能召集亡国士子为他卖命么?”
“自古利令智昏,蝇头小利便可令有的人沉不住气,何况是这一本万利之事?所不同的是这本是血本。血本无归,愿赌服输。”
映弦想了想又问道:“那公主,假如皇上并未赐笔,或者无意让叶闻赫裁兵,你认为他会反吗?”
“这个要看对方是个什么人了。你读史亦可知,才志之士,兵权在手,若任其膨胀而不限制,终将酿成大祸。但若强加限制,又不免狗急跳墙。不过孤认为,与其坐等雄鹰羽翼丰满,不如令其狗急跳墙。事实证明,叶闻赫的确打的是一场没做好准备的仗。呵呵,要怪,就怪他心气太高,受了笔却不按笔意行事。”
司徒嫣说完此话,自己也不禁陷入了沉思。映雪此时却敲门而入,见了映弦,又互相问候一番。映弦一直在景阳斋呆到傍晚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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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文嗣公主府,映弦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迫不及待道出今日之事。司徒素听罢失神许久,缓缓道:“罢了。朝中将会有一场大的变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