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停了好一阵子不会呼吸,突然扑过来紧紧抓住大牛:
“好孩子,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潘字,有好日子过,不能忘了兄弟!过了年带你四哥去,还有你三哥、二哥,你大哥……”
又来了,小乔心里吐槽,有这样的亲戚真是难受啊!
纠缠应付半天,潘大伯和大伯娘终于走了,来时一身轻,摆着手牵着小孩,去时潘大伯肩扛手提,背都躬下来了,大伯娘也不牵孙子了,抱着捧着东西,就是那小孙子两手都不得闲,一手一包糖果,祖孙仨乐呵呵走回家去。
潘富年责怪地看着大牛:“也不说送送你大伯……”
三豹在旁说:“爹,是大伯不让送!”
潘二娘没好气地看了丈夫一眼:“潘家祖屋有那么好进的吗?自从我们抱了大牛大妞二虎搬出来,这么些年,他们可曾邀我们全家回去吃过一顿饭?孩子们进村玩耍,知道那是潘家祖屋,想进去看看,大伯娘是怎么做的?赶小鸡似地赶出院子来,说什么小孩吵闹,分明就是嫌弃咱们家孩子,不让住祖屋,看一眼都不能!你听大嫂那口气,仿佛这些年咱们靠着他们救济才能活下来似的!每年扔给你几块铜钱割几两肉,给孩子们一两件破衣裳,那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也怪我太心软,这才吃上两天肉,就觉得对不住亲戚,让你送了些过去,看见了吧?他们可不领你的情,先来追查你哪里得的银子,是不是你挖着银窠子了,发财得分他们一半!我顺着小乔的话,说大牛在城里找着活儿做,这才多久的事啊?他们该想到大牛都没站稳脚跟,却就逼着大牛带堂哥们进城!这样的哥嫂,你还巴望他们疼你为你着想吗?”
潘富年眼神暗淡,低下头:“当着孩子们,别说了!”
大妞鼓了鼓腮帮:“我爹太实在了,昨天大伯塞给他一套破了洞的旧衣,今天就还给大伯一套新衣!大伯娘更狠,包袱里掉出新鞋子,她跟我抢,赶紧地就抱走了!”
二妞也不服地说:“我们姐妹三个还垫着旧棉被呢,大伯娘一说大伯腰痛,爹就给了两床新棉被,爹您没听到大伯娘后来又说了:那新棉被留着给四哥娶媳妇用!大伯也贪心,拎走一个火炉子不算,又拿走半袋子木炭……”
她又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亏得我将新衣藏好了,不然大伯娘会抢去给秋菱姐穿!”
大牛看了看神情郁闷的爹,对二妞道:“得啦得啦,谁叫你们有新棉被不垫着,让大伯娘看到了?好歹大伯年年过节都来看我们一眼,也算是把我们放心里了,又不是别人,是爹的亲大哥,我们只要有,分些给他没什么的!”
潘富年总算听到一句顺心话,抬起头朝大牛点点头:“到底是当哥的,懂事儿了。爹知道大伯二伯苛刻你们些,这也不能太怪得他们,大家都穷……我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兄弟间坦诚无欺,一碗粥分成三份,总有一份多些,每次你大伯都递给爹,因为爹最小。你二伯每天去哪里都背着爹,得着点好吃的先让爹咬……那是在你们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你们奶奶死得更早,我长到四蛟这么大,你们爷爷也去世了,我就进了陈老爷家……”
一群孩子不作声了,小乔也不免唏嘘一番:类似于潘富年这样的兄弟情,前世也听闻过不少,想来这是千年亘古不变的定律啊,父母在堂,未婚嫁的兄弟姐妹或会相互亲爱,父母离世后,各自婚娶,谁也顾不得谁了。
又想起汪浩哲教训过她:手足永远是手足,妻妾一边去!这是他家祖训吧?倒很有先见之明,知道后世子孙们肯定有顾妻子不顾手足的,便拟下这一条训戒。
与此同时,村子里一户青砖围砌,黛瓦密实的院落里,潘家大伯娘拉过潘大伯,解下围裙替他拍打身上灰尘,夫妻二人在墙脚下嘀咕开了:
“老婆子,大牛那孩子真的出息了呢,瞧不出他一副憨厚老实样,进城寻活儿一头就撞进六福楼去了!我听陈老爷说过,那酒楼确实是个富贵地,一个菜花十几二十两银子,有钱人吃着眉头都不皱一下!咱们这样的人,过那门口近些都不能够的!”
“唉唉!当家的,那也得看你穿什么样的衣裳!”大伯娘道:“怪不得大牛能给他全家人买那么好的衣裳,他是开眼了啊,长见识了!城里人眼睛长头顶上,看人先看衣,咱们家四儿生得可不比大牛好?又高又壮实,要是穿上大牛那身衣裳,进了六福楼,铁定比大牛更吃香!”
潘大伯摸摸鼻子:“那也要大牛肯带上四儿啊,刚才你说破了嘴皮子,大牛只是笑,可没答应下来!”
大伯娘说:“这事得慢慢磨,从明天起教孩子们多往那破院子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