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丽君却又摇了摇头道:“金庄主莫慌,本公主虽然答允和你们合作,但我还有几个要求,望金庄主能够转告你家主人。若是不能满足我的这几个要求,恕孟家难以答应东厂的条件。”
金多金听到孟丽君还有条件,不由得眉头一皱。但他此时命悬人手,但求脱身,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当即叫道:“公主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小可能做主的,必然应允。小可做不了主的,必然回禀我家主人,想来只要不是什么太过离谱的要求,我家主人自然都会应允。”他口中应答孟丽君,心中却转得飞快,暗暗琢磨:只要你肯提要求,我答应了你,你不需杀我。我说要回禀主人,你也不可能杀我。回去之后,老子还怕你闯东厂抓我不成?就算你真闯东厂,要不是想方才那样暗算偷袭,老子也不会怕你。
他暗自正打着算盘,却突然见孟丽君眼神扫了过来,森冷如刀,仿佛能直透他心中所想一般。这一下可把金多金吓得不轻,略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耳中已传来了孟丽君那宛如天籁却又寒冷如冰的声音:“亡国落魄之人,还能有多少要求。”孟丽君的声音听来带着无限落寞,可金多金此时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这许多。
他见孟丽君只说了一句,便即住口不说,刚要开口催促,便听到孟丽君接着说道:“妾身的要求不多,只有两条而已。望贤主上怜我孟氏多年漂泊,能够慨然玉成孟氏。”说罢将手中卷轴一举,“尊上能够命你带来这份圣旨,足见意诚。但你们东厂权势熏天,我们孟氏却只是破国流亡之人,行事难免谨慎,请金庄主与尊上莫怪。”
金多金听着他绕来绕去,半天不说要求,心中一阵焦急,却又不敢催促,只能应道:“公主放心,这是人之常情,哪有见怪的道理。请公主只管说出要求,小可一定带到。”
孟丽君闻言点了点头:“金庄主不需着急,妾身还有一个问题,想要先问问庄主。”说罢不等金多金张口,便自顾开口问道,“尊上在信中要妾身带这些门派去围攻万岁门,想那万岁门势力极大,高手如云。门主万人龙更是万夫莫敌,东厂当日举办百派英雄大会时,就被他以一人之力力挫七大高手,闹了个灰头土脸。妾身若是带着这区区百人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难不成东厂是想要借万岁门之手,除去孟氏一族和这些武林帮派吗?”
金多金一听孟丽君话中有见疑之意,连忙解释道:“公主你过虑了,东厂早已决意对万岁门用兵,纵使没有公主相助,此事也是势在必行。只不过现下有了公主统帅这支奇兵,剿灭万岁门便更加十拿九稳。绝不会让公主孤军犯险,这一点请公主放心。”
孟丽君不理会他的奉承拍马,点了点头,轻声道:“素闻东厂三大厂督之中,九千岁曹公公智谋通神;朱锦大将军杀阀决断;仇行云三厂督文武双全。八大千岁各有惊人艺业,厂卫之中还藏有无数能人高手。此次对万岁门用兵,想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吧。”
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是金多金与孟丽君在对答。这时孟丽君问到东厂实力,地上的铁十四却突然插话进来,傲然道:“那是自然,东厂这次出手乃是志在必得。区区一个万岁门,覆手之间就将他们尽数剿灭。”
孟丽君一听,轻轻嗯了一声:“即是如此,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东厂既然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去对付万岁门,而妾身庄中这区区十数个帮派又只是乌合之众,要对付万岁门无异于以卵击石。何不让他们只是随在东厂大军之后,摇旗呐喊,以壮声势也就算了。至于出手就免了吧,免得让他们徒然添乱,误了尊上的大事。”
铁十四一听,连连点头:“那有什么,主人只说要这些门派出面,原也没指望他们做些什么。到时公主你们就跟在后面看着就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金多金咳嗽一声,插进话来:“公主之意,小可也能猜到一二。公主怜爱子民,不忍见到属下伤亡,当真是宅心仁厚,仁义无双啊。其实呢,不用这些各派高手出手助拳也没什么。东厂雷霆之威一发,小小万岁门手到擒来。不过呢,小可纯是为了公主着想,奉劝公主还是带着群雄与万岁门交一番手的好。”
铁十四被金多金抢了话头,心中一阵不满,又听他话语之中也和自己截然不同,更是不悦:“金胖子,你胡说什么?”
孟丽君也是一阵不解,连忙问道:“金庄主语藏玄机,不知能否解释一二?”
金多金嘿嘿一笑:“公主是聪明人,该当能够明白小可的意思。小可劝公主率领群雄与万岁门交手一番的原因有二。第一么,我看公主与这各派群雄相识之日也不算久,群雄的心思,本领也不全知道。借着这一次交手,了解一二岂不是好?那些本事低下的,存有二心的,若是让他们混在其中,将来就算随着公主去了交阯,也不堪大用啊。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孟丽君轻哼一声:“多谢金庄主提醒,这个倒是小事。不知金庄主说的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金多金听到孟丽君并不赞同自己,也不在意,仍是嘿嘿一笑:“这第二点么,就有那么点好说不好听了。公主难道不知投名状吗?”
这投名状三个字一出口,不单是孟丽君,就连趴在树上偷听的于飞也是一愣,随即心中按骂金多金:“这个开钱庄的胖子还真是狠毒,竟然想出纳投名状的恶毒点子。本来要这些武林门派随着东厂的朝廷军队去剿灭万岁门也还罢了,现在更逼着他们双手染血,将帮助朝廷,门派互残的罪名扣死到这些门派身上,让他们无法在江湖立足。若不归附朝廷,便得随着孟丽君远走交阯。不然的话便只剩被其他江湖门派绞杀歼灭的下场。当真是用心险恶。”
孟丽君听金多金说到投名状三字之时,也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一面暗叹此人计谋深沉险恶,一面也听得心头一动:这些草莽英雄个个桀骜不驯,门派各异,此刻慑于翁同仁在江湖上的名望,自己的美丽,虽然还暂时控制得住,但今后难保会有什么变数。若是当真如东厂安排,带着他们与朝廷合作,由他们与武林同道交手,染上了江湖同门之血后,便再难回头。到时这些人便只有投靠自己,对于建国大业,着实是一大助力。
想到这里,孟丽君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是冷冰冰地问向金多金:“方才听两位说东厂想要剿灭万岁门不过是覆手之劳。那么现下如此大费周张,恐怕醉翁之意不单单是万岁门一门吧?”说罢双目紧盯着金多金的双目,要看他如何答对。孟丽君有意问出这话,既想谈问东厂谋略虚实,也想看看金多金究竟肯说到哪里。
金多金一听孟丽君直言发问,眼神四下瞟了一圈,故作神秘道:“这话原本不应外传,但既然公主见问,小可怎么也不能隐瞒公主。说起来呢,单单一个万岁门何须如此劳师动众,更不便惊动公主。”说到这里,金多金又瞟一眼四周,“近日里,我家主人已经命人将征剿万岁门的消息四下散播了出去。还通过一些渠道向那些与万岁门交好的门派,素来不服管治的门派发出了江湖令。要他们赶往凌霄阁赴援。嘿嘿,公主该当明白这其中之意吧。”
孟丽君虽然早已猜到会是如此,此刻听到金多金说了出来,仍是心中一凛:“东厂好大的手笔,这是要搅得整个江湖尽数残杀成一团吗?”
金多金嘿嘿一笑:“果然瞒不住公主。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些江湖人仗着有些本事,整日里为非作歹,搅得法令不行,我家主人早就看不过去了。只是我家主人有好生之德,想要给天下江湖人一个悔改的机会,所以才召开百派英雄大会,给各门各派一个效忠王庭的机会。哪知偏偏有些人不识时务,哼,那便说不得了,这一次便要将不法之派一举扫清。”
孟丽君轻轻嗯了一声:“金大庄主将此事透露出来,不怕传扬出去,误了你家主人的计划吗?”
金多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事正是要大加传扬。我东厂明摆着要剿灭万岁门,诸多小门派纵使知道这是陷阱,要将他们聚而歼之,又怎能不去?况且,若是他们不去,万岁门势力更弱,灭起来更加容易。万岁门一倒,这些小鱼小虾更无容身之地。我家主人这计策最妙之处便在这里,要让他们明知是计,照样无可奈何,嘿嘿,嘿嘿。”
听着金多金的讲述,孟丽君脸上冷如坚冰,不露丝毫惊异之色,心中却冷哼道:这金多金说得好听,关键之处却说得不尽不实。东厂行得明明是宋江征方腊之计,而且更为阴狠。强行将整个武林分为两派,继而驱使两派争斗,他们坐收渔人之利,但整个江湖只怕从此便要一蹶不振了。他怕我不肯,还专门找了个蛮荒之地,让我去建一个什么属国。哼,我便借这个机会兴复后蜀,于我倒也不是坏事。
孟丽君想到这里,突然心念一动,冷冷说道:“看起来东厂想要找人管理交阯,也是策中一环吧。此次剿平万岁门之后,将江湖残派驱到那里,等其聚集成势力,再一举歼灭。从此江湖一统,尽为东厂所用,再无侠士犯禁之举。而我们孟氏不过是适逢其事,你们便将这顺水人情给了我,让我带着这一众豪雄去哪里等死?”
金多金听着孟丽君声音渐渐转厉,急得满头大汗:“误会呀误会,公主您着实误会了我家主人的一片好意。交阯有心归附,总要有人去管,公主您所在的孟氏乃是大材,与其为敌,不如成友。我家主人将这一份大礼拱手奉上,全然是一片至诚,想要与公主永结盟好之意。至于说这些武林人士,依我家主人本意,是要尽数剿杀,只是为了相助公主建国,才慨然允诺公主带去交阯。公主能将这些闹事的根苗治得服服帖帖,不再为祸朝廷,我们又何必浪费钱粮前去征讨,徒然惹得一身骂名?”
孟丽君全然不信金多金所说,但想想若是东厂想借交阯之地聚集武林豪雄,那答允自己去管理交阯的条件便不会食言。反正自己想要建国,也须与大明为敌,到时自己将交阯建得百姓丰足,军备严整,东厂便出兵无名,纵然当真动手,自己的形势也比现在强过百倍。
心中计议已定,孟丽君点一点头:“好,我就相信东厂能够信守诺言。否则孟氏必然誓死追讨,只要孟氏还有一脉子息,绝不放过东厂和你金大庄主。你回去转告你家主人,三日之后孟氏带群豪出发,必然准时赶到万岁门大雪山凌霄峰凌霄阁总坛之下会合。”说着身形一转,带着铁远山和一众侍女转身进庄去了。
于飞一见,赶忙悄无声息地溜下树来,一路乱转地找寻凌天放而去,免得被孟丽君撞上难免尴尬。铁胆庄庄门外的地上,铁十四望着孟丽君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急,连忙喊道:“公主,你还没说第二个条件是什么呢?”
他高声喊出,却不闻半点回音,倒是身旁的金多金突然跳起身形,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十四老弟,这你还没看出来,还有一个条件人家不提了。咱们这算是办好了差事,回去复命吧。”
铁十四见金多金站起说话,吃了一惊,连忙试着动了一动,果然发觉孟丽君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自己的穴道,连忙翻身站起,挠了挠头皮,望着铁胆庄的庄门,想着孟丽君的身影,心中不由一阵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