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平日里新奇的事物见得多了,按理说,绝不会因为一盘点心大惊小怪。
怪只怪这一次的,实在太过精致,每一个都是花朵模样,颜色、形状却不重样,有的是怒放的芙蓉,有的是淡雅的荷花,还有的是含苞待放的山茶,光那逼真的花瓣,就足以令人咂舌。
段可茹记得,这糕点是太后娘娘赏赐给父亲段怀鸣,要他带回来给女眷们尝尝鲜的,只可惜,她前世没有这个口福。
若没记错,她即将受到一顿刁难。而刁难她的,正是秦姨娘。
糕点只有六块,应该分到的人,却有七个,除了父亲段怀鸣、母亲邱氏、平妻马氏、姨娘秦文芝、段可茹自己,和二妹段可忻之外,还有一个腿脚不便,不常出门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已逝的老爷的平妻,不是段怀鸣的生母,因为娘家显赫,一直在段家占有一席之地。
当年分糕点时,段可茹还只是个七岁小女童,一心想要快些尝尝这些好看的“花儿”是什么滋味儿,哪里想过要客套礼让?
秦文芝趁机责备她不尊重长辈,不疼爱妹妹,没有孔融让梨之礼,还含沙射影邱氏教女无方。
偏偏邱氏在迎接段怀鸣时太过冷淡,使得段怀鸣心中不悦,于是,母女两人被不轻不重地教训了一通。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邱氏出身名门,性子孤傲,哪里受过这等气,当即摔门而去,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拂了段怀鸣的面子,其后果,自然是喜了马氏和秦文芝,苦了她自己。
今日,段可茹绝不会让此事再次发生!
瞧着那盘精致的糕点,段怀鸣的面色好不高兴。此次进宫,皇上对他在边疆的战功大加赞赏,之后,太后又将他请至了坤宁宫,赏了他这碟百花糕,吩咐他多让家中女眷进宫,替自己消消闷、解解乏。
段怀鸣并不是个蠢材,知道这女眷指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正妻邱氏。
邱氏是宁妃娘娘的堂妹,而宁妃娘娘,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太后若有想见的人,自然就是她了。
“妙筠,过几日,你带茹儿进宫见见太后娘娘。”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段可茹招了招手,“来,茹儿,尝尝爹带你给的百花糕。”
妙筠是邱氏的名,段怀鸣平日唤她,总是连名带姓,相比之下,这么一叫倒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亲昵。
秦文芝和马氏,心中均是妒恨得紧,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老爷今日为何对邱妙筠这般在意。
这其中的道理,段可茹却是知道的,父亲偶然的转变,只不过是因为太后的一句话。说到底,他根本就没将母亲与自己放在眼里。
她走上前去,却没有伸手去拿糕点,而是掰着手指,嘴里轻念着“一二三四五”。
这番举动,让在场众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文芝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嗤笑一声,对邱氏说:“你这茹儿可真有意思,老爷叫她吃糕点,她倒是数起数来了。”
众人都晓得,段可茹这个大小姐,平日里寡言少语,不甚活泼。
有下人说,茹小姐的脑子,只怕是有些不太对劲儿。七八岁大,正是机灵可爱的时候,怎么这般死气沉沉?
邱氏并不搭理秦文芝,问女儿道:“茹儿,你在数什么?”
“娘亲,茹儿在数这百花糕。”段可茹仰起头,闻着那好闻的香味,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
邱氏瞧着她咽口水时,那略微鼓起的腮帮子,宠溺一笑:“傻孩子,糕点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数的。”
而那主座之上的段怀鸣,见段可茹这幅模样,再联想起下人们曾在他耳边说过的闲话,不由得起了疑,莫非自己的嫡长女,真是个傻子?
这么一想,不由得警惕地看了座下的周至贤一眼,周至贤与段可茹是有婚约的,让他瞧见这一蠢态,只怕不妙……
好在周至贤始终是眉目淡淡,并没露出嫌弃和狐疑之色。
“一叠百花糕,有什么好数的?”段怀鸣皱着眉头问自己的长女。
秦文芝也跟着冷笑道:“也不知茹小姐数了这么久,到底数没数清?”
段可茹哪里会不晓得,秦文芝是在暗讽自己脑子不灵光?
她淡淡抬起头,眼角眉梢没有一丝慌乱:“爹,这糕点只有六块,奶奶、父亲、娘亲、二娘、姨娘、茹儿和妹妹,共有七人,茹儿不吃了,将自己那块让给妹妹吃可好?”
听她这么一说,秦文芝和马氏,脸色均是有些不大好看,段怀鸣却是赞许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