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即将被马蹄踏穿头颅的那一刻,她才发觉此言此语、此种念头有多可笑,正妻又如何?长小姐又如何?越尊贵的身份,带来的无非是越狡猾的算计和越毒辣的陷害。只要心慈手软,不懂筹谋,无论坐拥什么,都会化作一场空……
可恨她直到那时那刻,才猛然醒悟,地位从来都需自己争夺,而非他人拱手相送!
“茹小姐”,晴梅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低语道,“老爷来了,记得高兴些……”
段可茹紧蹙的眉头松了些,举目一看,远处那骑在马上的人,可不是父亲段怀鸣?
既然要演戏,索性演得像一些。
她眼底闪过一丝淡得不露痕迹的冷意,第一个冲了上去,直直奔到父亲的马前,稚声喊道:“爹,你可算回来了,茹儿好想你!”
看到长女与自己如此亲昵,段怀鸣面上闪过浅浅的狐疑。
他身后那辆马车里,一个面色淡淡的十来岁少年探出头来,身着藕色绸衫,更是显得肤白如玉,朝这边瞧了瞧,目光不经意与段可茹相触,或许是后者的眼神太过明亮,令他有一瞬的失神,于是便多打量了几眼。
这便是段可茹未来的夫君,三王爷的嫡长子周至贤了,可惜上一世她连门都没过,这一纸婚约就被周家所毁。
段可茹心中冷笑,不理会周至贤,转目看向父亲,全然没有瞧见周至贤脸上那一丝怀疑,分明只是个小女童,眸中那抹神色,却绝非七岁之龄该有的……
“世子?”身旁的小厮见他撩开马车帘子发怔,试探着唤了一声,大着胆子嬉笑道,“世子该不会这么快就想把未来的世子妃娶进门了吧?”
周至贤放下帘子,没好气地敲了敲那小厮的头:“这桩糊涂婚害惨我也!”
“世子爷心善,段家小姐有福气了。”小厮嘿嘿一笑。
这段大小姐虽没过门,但也算是半个周家的人了,听说段家的后院这几年一直不得安宁,这段大小姐的母亲又是个好拿捏的。依着世子好管闲事的性子,今后少不得要派人悄悄关照着她……
段怀鸣若是听了这话,只怕会气得七窍冒烟。这婚事是他眼巴巴求来的,就是想让段家多沾一沾皇族的贵气。高攀又如何,年龄相差极大又如何?左右只是个女儿,迟早要变成泼出去的水,泼到谁家不是泼?
站在一旁的马氏,见段可茹今日这般觉悟,赶紧推了女儿段可忻一把,示意她学学段可茹,也跑去段怀鸣的马前撒娇讨好。
段可忻只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女童,哪里有这么深的心计,被推了个踉跄,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回头看着马氏,不知母亲这是何意。
马氏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见段怀鸣已经下马,朝家门口走来,便赶忙迎了上去,将段可茹牵到身旁,挤出一丝笑:“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规矩?若是被马踢伤了如何是好?”
段可茹不动声色地甩开她的手:“爹的马可聪明了,才不会随便踢人。”
段怀鸣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茹儿,你如何看出,爹的马很聪明?”
这匹马,是他镇守边疆时,从胡人手里夺来的,胡人到底野蛮,此马也是野性难驯,足足花了他半年的时间才完全驯服。
花费的功夫越多,就越容易将那事物看得珍贵,这道理,段可茹懂。
“茹儿听母亲说,马是随主人的。”段可茹仰着头说。
这话颇有奉承段怀鸣之意,只是从一个七岁的孩童嘴里说出来,实在难以让人怀疑其居心不良。
“哦?”段怀鸣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邱氏。
邱氏听到了这边的言语,正诧异自己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冷不防撞上了段怀鸣的目光,面容不由得有些尴尬,急忙移开了视线。
这神色,在段怀鸣看来,却不是尴尬,而是羞涩,尤其浮现在一个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美人脸上,堪称别有一番韵味。
邱氏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千里挑一,段怀鸣不动心是假,只不过对她平日那不咸不淡的态度颇为不悦,一时半会也难以改观罢了。
马氏并未察觉段怀鸣和邱氏之间的异样,只觉得段可茹这个小丫头片子,今日似乎伶牙俐齿了不少,当即回过头暗暗瞪了一脸无辜的段可忻一眼,恨她闷不吭声,不懂得给自己争气。
而那一身桃红的秦文芝,却将众人的面色都看在了眼里,眸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行人入了府,段怀鸣喝完一盏茶,听马氏和秦文芝,恭维了三王爷之子周至贤几句之后,命下人端来了一盘糕点。
那糕点刚一端上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然,这所有人,并不包括周至贤,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停留在段可茹身上,在她幽深的眸子和平静的小脸之间扫来扫去,像是瞧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玩意儿。
段可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目不斜视,神色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