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瑶并没有刻意地将肖珞的婚事告诉玲珑。玲珑早晚都会知道,越是语重心长地当个大事去安慰,越是会显出玲珑的落寞。不如只当忘了此事,让她的伤口无声愈合。
对于莫瑶这份不言说的体贴,玲珑心知肚明。倒是呆头呆脑的清和像得了什么绝密的消息,紧张地将玲珑拉到一边,左顾右盼了半天方才说:“还好,没人。”
玲珑摸不着头脑:“清和你干吗?”
“你知道吗,信王订亲了!”清和说完,还一脸谄媚地加上一句,“恭喜你,玲珑。”
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我没有伤心到要你们来安慰,可也不至于要来恭喜我这么残忍吧。玲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清和:“为什么要恭喜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清和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正义,看玲珑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鼓励:“前一阵信王殿下居然跑到我们宫里来把你拉走了,我和寿公公都见到了。信王的样子非常生你的气啊,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呵呵,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哪有机会得罪王爷啊。”玲珑打着哈哈,心中却又是好笑又是酸楚。没人会认为信王会看上自己,他们也不这么认为。宫女和王爷之间,只存在得罪关系。
“之前信王还救过你,你一定没有好好谢谢人家。不过他马上要娶亲了,娶完亲有就王妃管着,再也没心思来管你了。”清和很开心,由衷地为玲珑开心。
玲珑不便解释,也只得呵呵干笑了两声。
不过,生活并非末日。玲珑纵然心有牵挂,却也面对现实。伤感只是深夜属于自己一个人独享的情感,此刻有值得她高兴的事情。
青州霍家来了信。霍伯启在冬天的时候染了一场病,习武之人要么从不将小毛小病放心上,要能将他们击垮的必定是来势汹汹之症。躲在外地的霍英姿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带着寇家小姐——真正的寇玲珑回到青州。
寇世源在阴郁的孤寂中终于盼回了掌上明珠,却又碍于已由假冒的寇玲珑顶替入宫,真正的寇玲珑如今再也不能叫寇玲珑,只得乖儿、宝贝地流了几滴泪。
霍伯启在信中说:英姿已回家一见,自己身体也逐渐康复,英姿已在外成婚。新夫人,也就是如今的霍少奶奶颇有生意头脑。朝阳门在京城原也有数家客栈,索性让英姿携夫人堂堂正正地来京城管理生意。霍寇两家原为世交,玲珑姑娘尽管将霍家新夫妇当作自己的哥哥嫂子般看待,有啥需要帮忙的,直接遣人至吉庆坊万福客栈找霍老板,必定照应周全。
这是一封完全可以通得过任何考验的信件。对于玲珑这样在宫里已经算颇有名气的宫人来说,通过内务司传递的信件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可靠,万一碰上个对手掌握的人员偷偷地看一下你的信件,很有可能自己就万劫不复。所以霍家一直是以世交的名义在与玲珑通信,偶尔这寇家也会来一两封,这就纯属客套了。
很难想象,让霍伯启这样的粗人对自己的女儿说话,还要以“伯父”的名义;更难想象,霍伯启在冬天经历了什么样的孤独。好在霍英姿给了他安慰。霍英姿来京城,一半是为了让新夫人避开青州的是非,一半也是为了可以接应着宫里的这个妹子吧。
这个大齐王朝,有三个男人对自己全心全意:父亲、哥哥,还有——肖珞。可惜,肖珞是别人的了。
想起霍家父子,不免又想起那短暂的数日相处,想起霍伯启临走前给自己挂上的玉佩。它一直安静地伏在衣衫深处,纵然轻纱薄衫,也不曾让它见识这个繁华世间。
它沉默温柔得让玲珑忘记了它的存在,它早已与肌肤融为一体,将玲珑的体温变成自己的温度。玲珑摸着胸前,玉佩其实一直都在。走到镜前,看看玉佩的模样,这个母亲留给自己这个身子的最后一点遗物。
自己有多久不曾想起这个身子原本不属于自己了?是的,简玉成为了遥远的过去,可以信手拈来装饰现在的过去,似乎已不是自己。她习惯了十七岁,习惯了深宫,习惯了霍香玉冒充的这个寇玲珑。
玉佩依然温润细腻。自从与玲珑耳鬓厮磨,它比在霍伯启的箱子里寂寞度日的时候鲜活莹润得多矣。上面,花纹依旧,不似龙、不似云……
慢着!
皇后的木盒!
是的,正是皇后的木盒!
怪不得自己看到张妈妈手里的木盒,会感觉那么熟悉,因为那木盒上的钢纹饰,正和自己胸前挂着的玉佩一模一样。
她想起皇后说:这不是宫里惯用的纹样。这木盒是本宫陪嫁之物,打从娘家带过来的,这纹样……然后皇后停住了,望了望自己,又道:说来话长,若有缘再说吧。
后来,就没碰到过皇后口中的“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