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突然声音变高了,门外的刘培强吓了一跳。
“他想死,他想自[河蟹]杀,你们知道吗?而我无法指责他,没有任何人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只要想到他所经受的一切。”
“你们以为复活了他会高兴?他现在的处境比死还难受!”
“他原本已经死了,跟他的家庭一起,他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我们,我们把他拉了回来,让他看到了一切,失去了一切,差点让他死了第二遍!”
“而且他还觉得,没有人需要他了。所有人不是把他当实验动物,就是想抹杀他的存在!他认为我会杀了他!”
“一个人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他现在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哪还有生的希望?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我等了,我等了26年,想救一个人,然而却害了两个人。”
“事情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那声音已经开始嘶哑。
“是我的错吗?”
安静。
“我只是……想让他回来……”
那声音逐渐低下去。
“是……我的错吗……”
低低的、压抑的呜咽声传来,在这黑暗中浮动;逐渐的,呜咽声大起来,变成拖长声的哭泣;最后,终于变成无法抑制的痛哭流涕。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一句话。
那天晚上的刘培强,没有再去别的地方,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
之后,刘培强没有再外出了。
他开始与人交流,开始讨论一些当下发生的事情,他开始用自己所具有的知识帮助照顾他的医护和研究人员。
一旦他显出这种社会性,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很受欢迎的人。他受过高等教育,家教良好,彬彬有礼,航天员的训练使他掌握了很多知识和技能,并且冷静理智,情绪稳定。在这个时代,这种素质几乎是最全面和完美的。
他与托尼·斯塔克之间也没有再发生冲突,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关系,不主动,不拒绝,不示好,不敌对。他们符合所有礼节地互相打招呼,谈论几句谁也不认识或不关心的人的新闻,然后又各走各路。虽然住在一栋楼里,却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不过,刘培强有时会发现,托尼会避开他的注意而暗中观察他,他眼里也经常会有怅然若失的眼神。刘培强假装自己没有发现,他知道托尼也在假装自己不知道刘培强已经发现了。
这些时日他最高兴的日子是潘万里来访的日子。于公于私,潘万里把这个访问固定了下来。他为了自己当时把真相告诉刘培强差点导致他车祸的事而内疚,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很大影响。
潘万里会带来一些刘培强想听到的事情,虽然航天员中心与他已经没关系了,但他仍会想念那里。那里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不轻不重刚刚好的,既不会让他提不起兴趣,又不会引起他强烈的情绪波动。
在这段时间里,记忆提取和刺激技术的发明人,比尔·希恩斯和山杉惠子夫妇,在实验结果的基础上完善了他们的技术,并根据这项技术的实际效果,重新命名为“记忆移植”。
首批健康人志愿者在签署了知情同意的协议之后,接受了记忆移植的实验,实验结果非常成功,所有人都在保留了自己原本意识状态的基础上得到了被移植进来的记忆,有些知识性的记忆立刻就可以开始发挥作用。
记忆移植技术的出现,大大加快了人类知识积累的速度,不仅颠覆了教育领域的核心理论,还深刻地改变了社会认知和构型。不过这些都是技术再次完善之后的事了。
最早期的第一批实验出现了很有争议的伦理学的困境,因而被联合政府封存,不再提及。在政府的原始资料里记录为“第一代”记忆移植技术的操作,也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被更新更安全的“第二代”技术所取代,而“第二代”技术解决的最大问题就是不会再出现移植的记忆复苏了意识的情况。
为避免再出现意外,经联合政府全体顶层官员、科工委全体负责的知情人以及涉及到的项目组全体负责人表决,全票通过的情况下,由科工委负责人亲自监督,销毁了“第一代”技术相关的全部资料,永不再用。
因此,后来所有公开的官方记录,民间的所有认知,都只知道一种记忆移植技术,这件事也就这么像过去多次发生过的对敏感事件的处理惯例一样,“圆满”解决了。
除了一个瑕疵,除了第一批实验里提示了技术缺陷的,所遗留下来的那个“意外”。
联合政府还是很有人道的,除了不公开那个实验意外的结果,对实验者本人倒没有为难。况且鉴于这个实验者的特殊情况,留着他继续持续地观察也是很有收益的。因此刘培强倒不必担心一些出于保密需要的特殊手段。
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真的实验动物,而且他曾经还是航天员,可以说是人类精英中的佼佼者,因此,让他满足于玻璃温室里的生活是不可能的。
刘培强等了两个多月,终于,在希恩斯和山杉惠子由于发明了记忆移植技术在全世界公开亮相受奖之后,他觉得时机应该成熟了。
“我想恢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