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怎么办?”秦觉问秦浅。
怎么办?
秦浅陷入了沉默。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浅感觉脑子很乱。
她双手撑着头,深深的一声叹息。
过来好一会儿,秦觉又问:“你相信他说的吗?”
“我相信。”秦浅回答。
“就因为他在国旗下起誓,跟你保证,会用生命保护好秦初的安全,所以你就相信?”
不可否认,有这么一个原因。
但……
“我的意思是,他说的事,我相信确有其事。”秦浅解释,“秦初能活下来,确实是接受了来自十几位志愿者的输血,才得以幸存的。”
“当年在意大利,虽然那位医生已经去世,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神奇,还是一切只是巧合,但不可否认的,他确实是用秦初的血,救了那个得了溶血症的小孩。”
“所以我相信宋繁城,他跟我说的这件事,是真的。”秦浅紧抿着唇,牙齿咬着下唇,好久之后,才重新抬头看向秦觉,“而且,关于秦初血液可能特殊的这一点,一直都没有一个定论,加上那个医生做完那台手术就去世了,所以这件事就算这样过去了。他没有必要去把这么久远的事,翻出来骗我。”
“这只能说明,他是蓄谋已久。”秦觉说。
不然怎么会连六年前的事都翻出来了!
“说明,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秦初来的。”秦觉一脸笃定,眼里泛着冷意。
她就知道,秦觉会这样说,而这回她也无可辩驳。
因为……就连宋繁城自己都承认了。
连宋繁城也亲口跟她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秦初,但最最最开始,他确实是为了秦初而来。
秦浅双手敷面,手上冰冷的温度,让自己的神思清醒又冷静了几分。
“现在,我们能不能先撇开偏见,然后就这件事好好商量?”她问。
“他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就是九年前的那个人。所以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接近我。他没有你们说的那样的别有居心。”
“而且,他是一名军人,他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守护着我们的和平与安逸,他是不会去伤害自己守护着的这一切的。”
“所以,你已经做了决定,要把秦初交给他是吗?”
秦觉望着秦浅,有些生气,但看着秦浅,又强忍了下来。
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是,你说他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来完成任务,倘若你坚信,我也无话可说。暂且,我也听你的,他对你没有别有用心。但是对秦初呢?”
“你让我放下我对他的偏见,我可以。那么现在,也请你放下,你对他的偏信,我们就这件事来分析,行吗?”
“从你们重逢开始,到现在……你仔细好好地想一想,他为秦初做过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都没有丝毫的别有居心?”
“你冷静地想一想,假如秦初的母亲不是你,假如他不是当初救你的那个人,是不是,秦初早就被他们带走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情真的只有表面这么简单,那为什么不直接跟你求助,还要他一个特种部队的如此迂回地来找秦初?”
秦觉的连续发问,让秦浅感觉手心都情不自禁腻起了湿汗。
其实在从宋繁城部队回家的路上,秦浅就有试图放下心里的感情来客观地将这件事看待。
可是她越想,越是不愿意去正面面对它。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秦浅看起来清冷寂静,可逆反的心理一点也不比寻常的人差,她逆反心理的反叛往往都是安静得无声无息的。
就好比,大家所有的人,都在觉得宋繁城不好的时候。
她心中的信仰遭到了质疑与诋毁,她不想,也不愿意,希望能有什么来证明,证明这个男人,还是如当初一般美好。
所以,她选择性地去忘记那些细节,去忘记那些宋繁城不同寻常的举动。
经过秦觉提起,像是将那些被她故意掩藏起来的蛛丝马迹,都点点串成了线。
比如,他为什么那么简单地答应了她让秦初住进去。
比如,他为什么要带秦初去部队。
比如,为什么从部队回来,秦初的小胳膊上有被抽血的针眼,而他却一字未提。
比如,秦初被许绾绾接走的那一天,她没有告诉宋繁城,可是他却比她还要先到达那个游乐场,找到秦初的所在。
比如……
甚至秦浅都开始在想,最开始房子漏水,秦初学校组织的体检,都可能与他有关。
她不敢再往下去想。
她越想,就越后怕。
曾经的她,在努力地不想让翟家对秦初下手的同时,自以为把秦初保护得很好。
却不曾想,是她亲手把秦初送到了一个可能更危险的地方。
也许秦觉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宋繁城九年前的事,如果换做是另一个人做秦初的母亲。
照着她这样的举动,秦初早就被宋繁城带走了。
秦浅望着秦觉,眼里满是内疚与自责,还有浓浓的懊悔,以及恐慌。
看到她这个神情,秦觉就知道了,她把自己从过去的沼泽中找回了一丝丝的理智。
“明白过来了?”
秦浅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与秦初的安危相比,她在感情中迷失的理智,还是秦初占了上风。
“他今天跟你坦白,说明,他对你确实是真诚的。”秦觉也如他所说,撇开偏见,“就像你说的,他是个军人,是不会做居心不轨的事的。说明,肯定也确有其事。”
“但是,浅,我希望你也不要忘记,我刚才说的,如果事情很简单,就根本轮不到宋繁城这个能力级别的人亲自来执行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
“就算是为了小初,你也要把自己拔出来,客观地分析以及看待。”秦觉一双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光芒,冷静得像一个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大男人,“你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孩子。所以不管去,与不去,你都没有什么好有心理负担的。”
秦浅,轻轻地“嗯”了一声。
又垂眸沉默了。
秦觉没有经历过,所以可能不太能够懂得和体会。
他们是在灾难中,被命运眷顾,被国家救下来的人。如果可以,即便他们不是军人,他们都愿意为这个国家,奉献出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的。
宋繁城是个军人,他的任务,代表的是军方,是国家。
如果仅仅只是需要秦初的血,在能保证秦初身体健康的前提下,他们其实义不容辞。
可……
有一点,她是十分的认同的。
如果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为什么需要调动宋繁城来?
宋繁城说,因为那个患有溶血症的孩子的母亲身份特殊的缘故,所以才需要保证秦初的绝对安全。
这个说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是不安的。
何况,她是当年幸存下来的人,她感激,也是她的责任。
但这却不代表是秦初的。
她不应该,让秦初替她去偿还与承担。
过了许久,秦浅拿出手机,给宋繁城打了一个电话。
“我是秦浅。”
“决定了?”
“嗯。”秦浅感觉手指冰凉到骨节都有些僵硬。
“如果需要献血,在保证秦初的健康前提下,你们指定在哪个医院去,我带秦初去就可以。但是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让你们把他带走。”
电话那头是冗长的沉默。
“那个孩子是一条生命,我也希望能够救他,他能好好的活下来。虽然秦初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我没有办法做到,为了另一个孩子的健康,伤害秦初的健康。”
这是她的决定,也算她的让步。
正如秦觉所言,因为她是秦初的母亲,所以宋繁城才没有立马把秦初带走。
而她,也正是对方是宋繁城,所以才没有在明知道他们一开始就打着秦初的主意,来接近,来展开行动时,还如此心平气和地选择让步。
沉默。
又是沉默。
双方都沉默无言。
也不知道最终是谁挂的电话,最后这通电话就是在沉默中结束了。
坐在宋繁城对面的郑岳,望着男人凝重的神情,不用问,也知道了答案。
可他也没有办法去说。
不管是因为牵扯宋繁城的感情问题,还是涉及秦浅那特殊的身份背景……
这下,他们只能来软,不能硬来。
“我有一个法子,就是……”郑岳望着宋繁城突然开口。
闻言,男人抬眸,四目相对。
……
因为秦浅从部队回来,跟秦觉商量秦初的事,今天是让梨姐去接的秦初。
秦初从一进门都哼哼着小曲儿,心情像是窗外还没落下的夕阳的余晖,明媚中是浓浓的暖意。
与方才家里两个人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管是谁问,是不是今天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小家伙都闭口不言,只是抿着嘴巴眉眼带笑。
只因为翟钧霖许给了他一个向往又期待的未来。
不过他答应翟钧霖了,击掌为誓,这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晚饭后,秦浅出门去扔垃圾。
便看到楼道里一道颀长的影子打在了她的脚尖。
垃圾桶旁有少许落出来的烟灰,浓重的烟草味扑面而来,不清楚他究竟抽了多少,但他肯定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我们能不能再谈谈?”
秦浅没有回避,也不问谈什么了,而是,“怎么谈?”
“为了不必要的争端……”宋繁城倚在楼梯道的墙壁,站在台阶上的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我希望你能够同意,我们带走秦初。”
不必要的争端……
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去问宋繁城那种“是我还是任务,你选一样”。
对于军人,任务以及命令就是天职。
秦浅没有这么无聊,非要来个选择题。
“所以,如果我坚持。你们会强硬地把秦初抢走吗?”
宋繁城沉默无言。
他没有说是,但是他的沉默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她的话。
良久良久,他才再次开口,“我们最开始没有直接带走秦初,就是想用最缓和的方式,寻求一个最平和的解决方法。”
“不,你们最开始没有带走秦初,是因为,你们当时还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当年的那个男孩。”秦浅反唇相驳,“你带他去部队抽血,就是你们验证的其中一步!你们确认了他是那个孩子,所以才采取的行动!”
从心底里而言,秦浅并不想跟宋繁城这样说话。
她的记忆里,他们是在同一个战线的人,而阔别重逢,却是站在不同的立场,指责对方。
“很多事,我不说,但是并不代表我看不到。我只是……”她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平缓着声线,“我只是并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并不愿意去相信,曾经如同神祇一般的男人,会对她最在乎的人做这样的事。电子书吧
一句“只是并不愿意去相信而已”,不仅让女人有些哽咽,也让男人的喉咙突然干疼。
往往不愿意相信的,都是那些不想接受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