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的诸人顿时炸了锅:“五两银子一石?贺兰石那个山西侉子怕是疯了吧?!”
“是啊!”有人嚷嚷着说:“要开市售粮,也得遵着官府最后的限价,八两一石,怎能随意降价!”
洪七爷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住口!”待众人安静下来之后,他盯着那个伙计,追问道:“可曾见着曲掌柜吗?”
“回东家,刚开市忙得要死,曲掌柜本不得空,小人假托他家里有事,才将他请了出来说了三两句话,谢了他五十两银子。”
洪七爷怒道:“别说废话,快说说曲掌柜的怎么说。”
“回东家,曲掌柜只说了一句,英国公府上的管家昨晚把他们东家请去,将他们府上五千六百石存粮全部交由他们售卖。”
“啊?!”洪七爷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有人急切地说:“大东家,不能再犹豫了,京城各大粮行谁不知道,昌隆号背后靠的是英国公,贺兰石那个山西侉子能开市售卖,还将粮价压得这么低,一定是得了确切消息。我们再不赶紧动手,只怕真的要烂在手上,折了血本!”
“是啊,若是大家都知道英国公也将自家府上的余粮寄卖,肯定都会抛售存粮,价钱只怕五两银子也挡不住啊!”
马德善更是面如死灰一般地瘫软在椅子上,不住嘴地说:“完了……全完了……半生积蓄,荡然无存,完了……全完了……”
“够了!”洪七爷大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让朝廷给坑苦了,如今也只有认这个栽了!通知下去,各店铺立即开市,粮价每石……”他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吼了出来:“每石四两!”
“四两?”有人惊呼一声:“大东家,四两一石是不是也太低了?”
“低?”洪七爷怒道:“不是朝廷要加紧调运江南漕粮,英国公会将自家府上的存粮寄卖出去?京城各大粮行存粮有三十多万石,各位王公侯爷府上还有四五万石,合计达四十万石之多!这些粮食一下子全抛出来,不出两天,只怕二、三两都没人买!再等到江南漕粮一运抵京师,我们二两银子的本钱只怕也难保!”
有人也附和着说:“大东家言之有理,四两银子当然和以前没法比,但如今情势也不是以前那样子了,反正还有一倍的利,少赚一点而已。”
“对对对,昌隆号一动,各大粮行都会跟着开市,虽说少赚一点,官府却不好再以囤积居奇问罪,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马德善还在念叨着:“完了……全完了……两千两银子,本可翻做八千一万两的,如今……如今只有四千两了……”
洪七爷正在心烦,对他也就没有往日那样客气:“马老爷,只三五个月,便是一倍的利,我们这些人经商几十年,这样的好运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呢!”
马德善回过神来,想想自己一介士人,还有举人的功名,竟在这些商贾面前流露出贪财好货的心思,顿时脸红了,嗫嚅着说:“是是是,君子重义,小人逐利,区区身外之物,何足挂齿,何足挂齿……”话虽如此,想到自己那两千两银子,他还是肉疼的紧,就又哭丧着脸说:“洪老板,可不敢再耽搁了,若是各大粮行都开始抛售存粮,只怕一倍的利也保不住啊!”
果然让马德善言中了,昌隆号一动,本来都在观望的各大粮行也都不敢再犹豫,纷纷开市售粮。为了竞争,他们都采取了和裕丰号一样的策略,将粮价压低抛售。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下子被投入市场的粮食可不只是他们预计的四十万石,更有大量来历不明的粮食涌进粮市。三天之内,粮价就从四两一石一直降到了一两半一石,即便如此,也还有很多存粮卖不出去,那些粮商的肠子都悔青了,整天面对着粮店堆积如山的粮食犯愁,却是哭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到了第四天,官府贴出告示,称江南漕粮一时运送不上来,为了年节犒赏九边军将之用,朝廷将以每石一两的官价收购各大粮行的存粮,以三日为限,逾时不售者以囤积居奇论罪。那些粮商哪里还能等得到三日之后?他们象是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积存的二十万石粮食全部卖给了朝廷。
当初鞑靼犯境,仇鸾不战而降,那些粮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商机,都斥巨资从外地突击贩运粮食进京,想趁着战乱大赚一笔。可是大战一起,朝廷就明令各大粮行限价销售,虽经如马德善这样与粮商有勾结的官吏们以“维护百姓生计”为由多次劝说,顺天巡抚王世恩上疏奏请朝廷准许粮价上浮至每石八两银子,但与粮商们期望的价位还有很大差距,就命店铺关门歇业,将粮食囤积起来以牟取暴利。谁知等来等去,却等到了这么个结果,刨去本钱,顶好也只是不赚不赔的局面。至于为何如此,除了悔恨自己太过贪心之外,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