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贞二年的正月,对于织田家来说,是自本能寺之变以来的又一个转折点。这个月的月初,奉织田信孝之命坚守西美浓的稻叶一铁、氏家直昌,孤身前往岐阜城下的军营中,向秀吉致以新年之贺。秀吉大喜,立刻任命稻叶一铁为军奉行,同时任命织田信雄为主将,任命池田恒兴为副将,对岐阜城发起总攻。
稻叶一铁今年六十五岁,已经在信长和信忠麾下效命十多年,先后参加过观音寺城之战、姊川之战、信贵山城之战、有冈城之战等,立下了不少的功绩。可惜他并非信长的亲信谱代出身,所以一直维持着地方豪族的身份,并未像其余织田家家臣那样飞黄腾达,领地也一直维持在当年投入织田家时的规模。后来辅佐信忠,原本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等到信忠继承了家业,他肯定会被当作直臣而受到厚待,偏偏信忠却在京都被杀,他作为叛臣斋藤利三的岳父,甚至差点受到了牵连。
经过这样的变故,再想到早先战死的氏家卜全,以及被信忠流放的安藤守就,稻叶一铁现在最大的心愿,估计就是怎么保住家业了吧!所以,接到另外一位女婿柴田胜丰的亲笔信,得知北近江已经向秀吉臣服,他很快转变了自己的立场,并劝服氏家直昌一同前往秀吉军中。
有了身经百战、熟悉岐阜底细的稻叶一铁辅佐,织田信雄的攻城作战非常顺利。见到这种情况,秀吉留下弟弟秀长驻守,自己则率本部前往佐和山城,主持北近江攻略的收尾工作,对有功人员进行奖励。作为主将的景秀,被秀吉转封到北近江国,领高岛、伊香两郡十万石领地,和长浜城的柴田胜丰一同主持北近江的防务。
除了这件事外,秀吉离开岐阜城,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个用意。他心里非常清楚,以织田信雄的姓格,一旦攻下岐阜城,肯定不会放过素有积怨的信孝。这个结果,正是他所期望的,可是信孝毕竟是信长之子,他不便亲自动手,否则便会背上恶劣的名声,所以才任命信雄为主将,将屠刀交给了同为信长之子的信雄。
几天之后,岐阜城终于陷落了,信孝、雨津、信孝的母亲坂氏夫人、以及刚出生不久的玉织姬都落入了信雄的手中。信雄没有辜负秀吉和我的期望,果然在护送吉法师返回安土的半路上杀害了信孝,而雨津也按照她之前对津屋使者的回复,从容的陪着丈夫信孝一同身赴黄泉。
听到这个消息,坂本城的丹羽长秀一言不发,拒绝了所有的饮食和汤药,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他原本就患有慢姓胃病,历史上是在四年之后死于胃癌(也有说法是因为愧疚和病痛的双重折磨而切腹自杀)。然而,去年打倒逆党时,秀吉并未获得所有的战果,也没有建立起历史上那般足以接替信长的势力和威望,以至于丹羽长秀还对织田家抱有一些期待,一直努力的周旋着,试图维持住众人之间的平衡,或者由我来主持中枢,最大限度的保存织田家。这些繁杂的事情和沉重的压力,耗尽了丹羽长秀的剩余元气,也让他提前倒了下去。
所以,景政送来岐阜城的战报和丹羽长秀的死讯没几天,秀吉和丹羽家的使者就相继来到了吉良城馆。秀吉的使者是大谷吉继,他向我通报了长浜城之战和岐阜城之战的过程,对雨津之死表示了遗憾,并且还送来了信孝和雨津的遗女玉织姬。
从玉织姬的临时乳母手中接过孩子,我忍不住想,幸亏是个女儿,如果是嗣子的话,恐怕是无法在信雄手中幸存下来的吧,他连信孝的母亲坂氏夫人都没放过的……这让我意识到了手中这个小生命的来自不易,而她那皱起的小脸,隐约可以看见和雨津小时候有些仿佛,又一下子触动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大谷吉继还在向我道歉:“实在对不起,没想到清州殿下会这么莽撞……但是,公主随同丈夫而去,也是尽到了武家之女的责任,我等都非常的敬服……”
“敬服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用处?人都死了!”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这……”大谷吉继惊讶的望着我。或许他在纳闷,一向是武家楷模的太常殿下为何还当着侧室的面接见使者?而且还说出如此失态之言?他的眼光在我身上的公卿服饰上逡巡了片刻,又在装饰华丽、陈设精美、侍女环绕的厅中扫视了一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就深深的低下了头颅。
“是,请太常公原谅!”他恭敬的说道。
我没有搭腔,而是招来了盛装的小夏和德姬,把孩子递给她们。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德姬抢着把孩子抱在怀里,“殿下,让妾身收养她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这是织田家和吉良家的孩子,由你来收养她,那是最好不过。”
“禀报太常公,”大谷吉继继续说道,“家主还有一个提议,希望和柴田决战时,能够由泉州城的右京殿下提供部分援军,事后家主将会以南河内作为酬谢……”
“打倒柴田的事,我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摆了摆手,“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惩处害死雨津的织田信雄!”
“这个……”大谷吉继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清州殿下才从岐阜解救了吉法师少殿,是有功之人啊!”
“是么?那真是便宜了他,”我叹了口气,“反正我已经隐退,要颐养天年了……这些公务上的事情,你和信景去说吧。”
“是,”大谷吉继躬身说道,又向身旁的太田宗清、太田一吉父子点了点头,“那么在下先告退了。”
太田宗清、太田一吉父子是丹羽家的家臣,和大谷吉继一同前来土佐国晋见。因为有他们在,所以大谷吉继并没有提长秀去世的事情,将其留给太田父子向我禀报。
虽然早已从景政处得到消息,可是听长秀的家臣亲自禀报,我依然很有些伤感。
“长秀殿下和我,是超过二十年的交情啊!记得我刚到尾张不久,还和长秀殿下一同负责过清州町的事务……”我看了看太田宗清,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当初建立撰钱屋时,你是长秀派出的被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