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称我为岳父,那我就直接叫你信孝吧,”我叹了口气,“信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忘忧院殿刚刚去世,我立刻就迎娶新人,这算什么呢?正如刚才信景所说的,这几天我一直在专心雕刻她的如意轮观音像,并且缅怀过去的点点滴滴,心中差不多是被她完全占据,已经再容不下别的正室了……你的提议,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
“您这么说……”信孝皱起了眉头,“但这是非常重要的政务啊!难道,您不愿意为我织田家尽力了吗?”
“吉良家自然会为织田家尽力的,信景不是正参与中枢么?能够看着你和他这样的下一辈活跃,我退隐也没关系啊,”我望了望丹羽张秀,“而且,你这么说,实在是太小瞧了丹羽、柴田等其余几位前辈,难道他们就不能主持好织田家的中枢吗?就连羽良殿下,也是主持了讨逆之事、推你为主将讨伐明智光秀的实心任事之人,你应该多一些信任才好……”
“信任那只猴子?他值得信任么?”信孝气呼呼的打断了我的话,“您是没看见他那副志得意满的姿态……所以,就算是纯粹出于政略,也恳请您务必迎娶阿市姑姑为正室,再次参与本家的中枢事务。”
“唉,政略啊,”我摇了摇头,“为了政略,我过去的确做过好些事情,例如遵从主公的命令迎娶大友家的女儿,还有娶備前宇喜多家的正室。但如今我已经退隐,想必能够求得一些自在、不必如此勉强了吧……总之,对于忘忧院殿,我已经有了太多的愧疚,所以绝对不会做这种对不起她的事情。”
“您真是顽固!”信孝见我油盐不进,终于坐不住了。他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大踏步的出了会见室。
“信景,你去送送信孝殿下。”我连忙吩咐道。
“是。”信景答应着,也起身追了上去。
“真是年少气盛啊!”我摇了摇头,问丹羽长秀道,“长秀殿下过来,总不会也是和信孝殿下一样,想拿这件事劝我吧?”
“我是被强拉来的,”丹羽长秀笑了笑,“正如你所言,信孝殿下确实年轻了些。”
“不过,仅从策略角度而言,他刚才的建议倒是颇有可取之处,”我沉吟道,“是信孝自己想出来的吗?”
“正是,”丹羽长秀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准备了两个方案,这是其中的一个。”
“那还有一个方案呢?”我问道。
“是希望得到吉良家和你的支持,直接继任织田家的家督,”丹羽长秀笑了笑,“不过,我告诉他说,宣景殿下素来重视名份,所以在左中将的遗儿出生之前,他不会支持任何人继任家督,于是他才退而求其次,想将你拉进中枢来……当然,可能还有下一步打算,那就是当盐川夫人诞下的是公主时,可以名正言顺的请你支持他继任。”
“信孝殿下,就这么希望获得那个位置么?”我问丹羽长秀道。
说真的,对于这种想法,我很是不以为然。继承了家督又如何?不过是把自己放在火炉上烤罢了。如今的织田家,早已不同于往曰,因为信长的横死,很多人都已经各自打起了小算盘。这种情况下,即使是作为正牌家督的信忠还活着,都不一定能够收拢住家中的人心,何况是他这个从支族回归宗家的庶子呢?
“他想继任,倒不是完全为了自己的权力,主要还是想让织田家维持下去,保持天下第一武家的声威。因此,他来之前和我说,即使只担任新家督的后见役也无妨,但是一定要请你出山,维持住家中的平衡,”丹羽长秀的语气很是感慨,“我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因此才和他一起过来了……他虽然急躁了些,却是个颇为识大体的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于他的心情还是能看得很明白。”
“那么,刚才为什么没有一起劝我呢?”我奇怪的问道,“如果你也一起劝说,我说不定……”
“你就别和我说这些了,”丹羽长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相信,即使撇开忘忧院殿的因素,你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因为你同样也有自己的想法……是想置身于漩涡之外,最后出面收拾局势么?”
“我的确不想参与其中的倾轧。起初准备起兵为主公报仇,结果遭遇家内家外的诸多谣言,我就有了这样的考虑。”我简单的说道。
“果然如此……你一直是个爱清洁的人啊!”丹羽长秀一语双关的说。
“那么,长秀殿下又是怎么考虑的呢?”我进一步问道。
“我能够怎么考虑?没有你那样的实力和信望,也没有你那样的魄力和气概,只能尽力维持罢了,即使损失一些名望也在所不惜,”丹羽长秀的语气中泛起些苍凉的意味,“例如这次,对于我接受南近江,信孝就颇有怨言,觉得我不该参与分割主家领地……可是,没有这几十万石领地作为支撑,我拿什么发挥影响呢?又拿什么支撑主家啊?”
“你的这番考虑,我完全能够理解,”我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无论如何,请长秀殿下保重。”
“鞠躬尽瘁罢了!”丹羽长秀叹道,“我这辈子,深受主公厚恩,又一直居于中枢,是无法像你一样置身事外的……只不过,我的年纪已经大了,自从主公和少主归天,总感觉到熟悉的世道已经崩溃,每每想起,免不了就有一种看似淡薄、却是深入骨髓的悲凉,估计也时曰无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