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一九一三年五月八曰夜夜已深,但是武昌车站却被灯光照的犹如白昼,车站上人头攒动,穿着蓝色号坎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苦力,喊着粗犷高亢的抽包号子,在车站和货仓间来回穿梭,将各种给养物资送上火车。一辆装饰豪华的火车拉响了汽笛,冒着白烟渐渐驶离了武昌。车站上军乐齐鸣,礼炮十九响,和早上在武昌阅马场的一幕几乎如出一辙。
这辆车是燕京临时政斧特意调派的专列,里面的客人只有一个,中华民国副总统黎元洪。
直到此刻,他还如同在梦里一般,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鬼迷心窍还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拱手将经营了一年多的湖北拱手让给了段祺瑞。
平曰里,黎元洪感觉自己也算是个心狠手辣的枭雄,自打他成为湖北都督以来,首义三武中的张振武被他借袁世凯的刀给杀了,他自己亲自下令诛杀的革命党人更是上千。他镇压了南湖新军暴动、群英会暴动,杀革命党杀到手软。
黎元洪在湖北的统治不算不稳固,光是陆军就有四个师,而北洋军在湖北不过两万人,还都部属在湖南湖北交界处,武昌城连一个北洋军都没有。
武汉乃是九省通衢,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理位置,在黎元洪当选为民国正式副总统之后,袁世凯先后四次邀请黎元洪进京,表面上是要求履行副总统职责,实际上是要将黎元洪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所谓“有兵才有权,有地盘才有势力”,黎元洪在当上湖北都督后,深知控制地方对个人权势的重要姓,因而对袁世凯的调虎离山计也是心知肚明。对于北上一事,黎元洪是想方设法,一拖再拖,死活不肯离开湖北半步,他非得以民国副总统的名义兼任湖北都督???副总统可以不做,湖北都督不能不当,黎元洪也不是傻子。
但是不傻不代表干不出傻事儿!
就是在今天的早晨,武昌阅马场上锣鼓喧天,军乐齐鸣,还不时的放起了阵阵礼炮。就在这一天,国务总理段祺瑞和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来到武昌,黎元洪不敢怠慢,按照去年欢迎孙中山的同等礼遇接待。黎元洪当协统的时候,人家段祺瑞早已是统制,军阶远高于黎元洪。在南军北军对峙时期,段祺瑞已经是湖广总督兼第一军军统,如今又是国务总理,黎元洪虽然是个副总统,但他也知道,副总统不过是个虚职,哪能跟老段相提并论。黎元洪对段祺瑞百般巴结,礼数周全到了繁琐的地步。黎元洪打定了主意,反正是礼多人不怪不是!
对于黎元洪的谦恭,段祺瑞也不客气,无论是在阅兵还是宴席上,老段都摆出一副上级领导的样子,丝毫没有把黎副总统放在眼里。第二天,等到酒足饭饱后,段祺瑞把黎元洪叫了过去,说:“我此次来湖北,主要有两件事。一来呢,是和副总统商议下湖北军队的整顿问题;二来呢,是大总统特派我前来邀请你去燕京,有要事相商。”
黎元洪听后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知道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但在表面上还故作镇定,说:“大总统多次邀我入京,实在是盛情难却,不过湖北革命党十分猖獗,我也是一时半会走不开。既然段总长说起整顿军队一事,不如等我留在武昌协助完成之后,再行赴京如何?”
他本以为能搪塞过去,没想到段祺瑞摆摆手,说:“黎副总统尽可放心,我段某混迹军界十几年,其他的不敢说,但整顿军队这点小事恐怕还难不倒我。怎么,难道黎副总统还不信任我的能力?”
黎元洪听后赶忙道:“岂敢!岂敢!”
段祺瑞打蛇随棍上,咄咄逼人道:“既然如此,黎副总统也不必耽搁,这里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置。大总统催得急,不如今晚你就成行吧?专车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可怜黎元洪还没有来得及给家人道别,便被段祺瑞半推半送的弄上火车,而这辆车就是段祺瑞南下的专列,即刻赴京去了。黎元洪在临走之前,还幻想能够再回来当他的湖北都督,于是将湖北都督府的事宜暂时委托给了参谋长金永炎。
黎元洪鸡飞蛋打,一场辛苦一场空!
他死活都想不明白,那时候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反抗呢?当年关云长单刀赴会,好歹还要把鲁肃当作人质才能安然离去,而段祺瑞竟然是空手就夺了有四个师五万多军队的武昌城!
黎元洪想了一天多才算明白,自己恐怕是在大清的时候膝盖骨跪软了,见了比自己官大的就没办法升起反抗的念头,而只会下意识的附和。
可是自己已经是民国的副总统了,怎么就改不掉这奴才命呢?
包厢的门被推开,袁克定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笑眯眯的问道:“副总统,这车您还坐的习惯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黎元洪满脸堆笑道:“好,好的很!让大公子费心了,我早就想去燕京拜望大总统了,就是不得闲,现在终于能每天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真是三生有幸啊!”
袁克定都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顺利,他不由得想起杨士琦对黎元洪的评价:色厉胆薄,做大事而惜身贪小利而忘义,此等鼠辈可一鼓而擒。
果然,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武昌,四个师五万大军转瞬间就换了主人,而黎元洪就在酒宴间就被架上了火车。一切都不出杨士琦之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