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轻岁奇道:“莫非这些小贩也不过是想看见什么便看见什么?若是这样一日到头岂不是赔了个底掉么?”
“他自是想见什么便见着什么,那卖家又何尝不是?那小贩只见人人不与他还价,甚或多付少取,那买家自然也看得见自己分文未付却将这些商货都卷包,却不知自己取了多少便予了多少罢了——世上哪来的不劳而获的买卖,又哪有不作而收的生意!非得等到生死交关,大限已到,人生种种,才得分明。到时匆匆一世云烟过眼,也不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罢了。”季司南低低的说着,然后,他的喉咙里似乎要发出一声大笑,却咕噜噜的生生吞了下去,“这便是万里仙陵啊。”
袁轻岁却喟然长叹,“若世人如此,人间可得清明。”
“黄河不清,人心不可清;人心不清,世事不可清啊。”袁轻岁的叹息得到了季司南的共鸣——这恐怕是袁轻岁印象里少有的几次属于季司南的叹息,“但是,还有这里,不是吗?”
“嗯,”袁轻岁低低的回应着,“大师兄,我们再走走?”
季司南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拉着小袁向前走着。
城很大,也很美。
逛是不可能逛完的。
除非融入进去。
所以,季司南拉着袁轻岁进入了一家旅店,已经渐渐掌握了这个城的规则的袁轻岁也很是上道的直接和季司南走上楼找了一两间上房住下,索性在这城中流连游玩,也不想何日出城,袁轻岁自幼清修,亦可算得从未领略过花花世界的美妙,此刻乍尝滋味,正是兴致勃发,一时间倒是什么烦恼都抛到了脑后,痛痛快快的每日穿街过巷,好不自在。
连日游玩,称得起烦恼尽销,不知多少日子之后,袁轻岁这才想起来之前的某个话题,“师兄,你说这里的人都能享七十万年天寿,你我岂不是……”
“小袁你却无须担心,此间人能享七十万年天寿,你又如何不能?”季司南听了哈哈大笑。
“可是,我又不是……”
“你这几日,终日食此处之粮,饮此地之水,如何不算此地人?”季司南说着,摸了摸袁轻岁的头,“你在此地,必也能活上七十四万年,多好啊。”
“可是,莫非这七十几万年,我便在这城里玩耍一辈子?”袁轻岁想想就觉得恐怖,“我……这城,可以看上几十万年不腻吗?”
季司南哈哈大笑:“你啊,且不说这城,你将来,难道不得相夫教子么?此处的孩子,一个个都得长上十几万年才得算成年,到时候,你和我,”季司南说着,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和我养育一儿两女,便是几十万年匆匆过去了。”
“师兄!”袁轻岁红着脸给了季司南一拳,却没有拒绝季司南伸出来的双手,软软的倒在了季司南怀里。
乖巧的跟随着季司南在街上闲逛,看着几日来都不曾重复的画面,袁轻岁心中的羞涩被轻风一吹,散去了许多,不时地看见了那个连日来一直沿街乞讨的残废老汉,袁轻岁已经不记得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给这可怜的老人些许钱粮以……
第几次!
连日来一直!
“大师兄,我记得你似是说过,这城里的人、物,见过一次便总难再见是吗?”袁轻岁突然觉得,好久之前那种阴冷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是啊,怎么?”
那老汉蓦地抬起了头,一双隼目,精光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