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封的奏报送到朱棣处。
朱棣忙命人召张安世觐见。
等到张安世见了朱棣,咧嘴一笑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瞥了他一眼,道:“听闻有许多读书人滋事?”
“是。”张安世收起笑脸,摆出一副悲愤的脸孔道:“闹的很凶,还打死了人,竟还将人逼疯了。”
朱棣道:“逼疯……”
张安世自己也麻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棣见他面带难色,反而追根问底:“怎么逼疯,如何疯的?”
“是那李时勉……”张安世苦笑着道:“他……他……”
“他怎么了?”
张安世难以启齿的样子:“他不知什么缘故,竟是在街上裸奔……吃粪……”
朱棣本是听那李时勉‘疯’了,倒是露出几分笑意。
可笑容是短暂的,转眼之间,朱棣的脸就拉了下来。
张安世埋着脑袋,这殿中出奇的尴尬。
朱棣背着手,抬着头,沉默了很久,才道:“是真疯吗?”
张安世无奈地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朱棣叹了口气道:“朕料他必是装疯卖傻!”
张安世道:“陛下……这何以见得?”
这头话音刚刚落下,一道杀人的目光,骤然之间,就落在了张安世的身上。
张安世人都僵住了,立即道:“对对对,一定是装疯卖傻的,陛下……此人不可留。”
“罢了。”朱棣拂袖道:“这件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得让他们乱一阵子。”张安世道:“现在许多读书人还有士绅,怒火无处发泄,与其让他们对抗新政,倒不如……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怎么乱?”
张安世笑了笑道:“鱼目混珠。”
朱棣诧异地看着张安世。
张安世笑吟吟地接着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臣还准备了一个组合套餐,陛下请看……”
说着,张安世直接从袖里取出了一长串的清单出来,道:“这儿……臣命锦衣卫拟定了一份名册,按着这名册里的读书人,还有士绅……上头……抛出消息。”
“嗯?”朱棣取过名册,眯着眼,细细看起来。
上头密密麻麻的,竟全是各种人名,其中涉及到的有大臣,有大儒,有士绅。
朱棣边看边问:“这……抛出什么消息?”
张安世便道:“比如那个御史刘德,臣说他勾结了臣,暗中给臣透露都察院的动向。”
朱棣下意识的就道:“他透露了吗?”
张安世道:“没有。”
朱棣道:“那为何说他透露了?”
“此人能言善辩……”
“能言善辩,岂不是……反而可以澄清自己的清白?”
“问题就在这里,他能言善辩,可说服的人是有限的,就是要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读书人之间,必有人信服他的,也有人认为他是巧舌如黄,实际上和锦衣卫息息相关,因而……才会闹出更大的争议。说穿了,事实的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有自己想要的真相,就会产生争议,会有龌龊……”
朱棣挑眉道:“就靠这个?”
张安世道:“当然不只是靠这个,而是将一个个的热点抛出来,让读书人应接不暇,今日发现有人与蜀王殿下勾结,明日发现,有人……与支持新政……让这议论,永远停不下来。”
朱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可若是最后澄清,有人知道了真相,还会上当吗?”
张安世笑了:“怎么不会?人是不会长教训的!何况,就算有人记住了教训,可有人却没记性,如此一来,这记住了教训的人与没记性的,岂不又要闹起来,彼此相互攻讦?所以说,与其让他们一起攻击新政,倒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彼此之间相互指责。”
朱棣不禁失笑:“好端端的锦衣卫,怎么成日干这扇风点火的勾当。”
张安世苦笑道:“陛下,其实……臣只是让他们练练手。”
朱棣露出疑惑之色:“练手?”
张安世道:“臣在卫中,设立了一个特别千户所……这个特别千户所职责与寻常的锦衣卫不同。”
朱棣饶有兴趣地道:“特别千户所,是干什么的?”
“这个,这个……就是干现在这个事的。”
朱棣眼睛都直了:“这东西有何用?成日造谣生事?“
张安世却一副很是笃定的语气道:”陛下,这东西,可有大用,若是用的好,一个千户所,能抵得上三个模范营。“
朱棣看张安世激动的样子,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挥挥手道:“由着你吧。”
“还有一事……”张安世道:“这千户所的千户……”
朱棣满是疑窦地看着张安世,他见张安世一时吞吞吐吐的,不禁道:“是谁?”
在朱棣的目光下,张安世终于道:“是尹王殿下!”
“是朱?那个混蛋?”说起朱?,朱棣一脸头痛的模样。
这家伙……没有半分像是太祖高皇帝的后代,怎么看……都像一只鼬鼠,实在是宗亲之耻。
原本让他进官校学堂,朱棣是指望着,这家伙好歹能像个堂堂正正的汉子。
可人倒是强壮了,只是性情却也没有什么改变。
朱棣一脸不确信的样子,叹道:“他也能做千户?”
张安世突然为朱?感到有点委屈,立即道:“尹王殿下从官校学堂出来之后,便进了锦衣卫,此后……便历任了校尉、小旗、总旗,这一次,特别千户所成立,因为急需人手,而且尹王殿下有专长,所以臣斟酌再三,才让他担任此职……”
朱棣却道:“你们就惯着他吧,看他能任性多久!这个小子……他娘的,朕明明亲自将他养在宫中,不说他身上有太祖高皇帝的血脉,哪怕是他在朕身边耳濡目染,却也没有半分像朕,成日和妇人厮混一起,果然……”
说着,朱棣摇摇头。
朱棣不得不承认,他的教育失败了。
偏偏他如鲠在喉,还不能说这家伙教育的不像话。
毕竟……尹王算是徐皇后教养出来的,这不等于是骂徐皇后吗?
只是让这么一个家伙……这样厮混着,又难免不甘心,很想好好教训一下,偏偏这家伙又冥顽不宁。
这头心里想着,朱棣便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安世一眼,在他的理解里,这张安世成立所谓的特别千户所,不过是安置一下尹王朱?而已,好显得尹王有一点用。
可实际上,靠扇风点火,造谣生非,能有什么出息?
想想太祖高皇帝,一介布衣,打下了今日的江山,儿子之中,刚烈如湘王,勇勐如自己和宁王,哪怕是贤明如蜀王,这众多子嗣之中,还真没几个孬种。
唯独这个最小的儿子如此不成器。
“也罢。”朱棣带着几分沮丧道。
若是没有移藩,朱棣其实还巴不得藩王们都是窝囊废。
可如今……却不同,朱棣反而需要凭借自己那些勇勐的兄弟,如今……
他对于尹王,也只好安慰自己:“这个家伙……任他胡来吧,你照看好他便是。”
朱棣曾动过让尹王就藩的念头,可想想这家伙……只怕真去了海外,怕是尸骨无存。想了想,还是这锦衣卫里相对安全一些。
张安世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放心,将来……尹王殿下天资聪明,天生便有特殊的才干,将来……必定一鸣惊人……”
“好啦,这些话不要对朕说,下一次在徐皇后的面前,再去吹嘘尹王吧,哄一哄她开心,也是好的。”
张安世知道一时难以说服陛下对尹王的改观,便嘿嘿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在此时……
突然……
轰隆一声。
这紫禁城里,竟是门窗颤颤。
地崩了。
朱棣和张安世骤然色变。
外头有宦官疾冲进来,慌张地叫道:“陛下……陛下……地崩……地崩了……”
只是这动静,也只是颤了颤,似乎也就停止了。
朱棣绷着脸道:“好端端的,怎么地崩了?”
张安世立即道:“根据天人感应,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朱棣:“……”
张安世道:“我亲眼瞧见……那个叫李时勉的人,装疯卖傻,胡言乱语,一定是他触怒了老天。”
就在朱棣惊魂未定的这个时候。
紧接着,却又有宦官来:“陛下……不是地崩……不是地崩,是发生了爆炸,剧烈的爆炸……”
张安世大惊失色,心头勐地跳了一下,忙道:“哪里……哪里炸了……”
“上……上元县……”
上元县……
张安世心情一松,上元县隶属于应天府,和他无关。
朱棣则是道:“损失几何?”
宦官为难地道:“这……这……奴婢不知,大公公已经派人去打探了。”
张安世道:“陛下,蜀王殿下刚刚任左都督,可现在上元县就出了事,臣以为……这应该和左都督没什么关系,这必定是应天府尹,平日里……没有作为……”
朱棣拂袖,冷着脸道:“等有新消息来再说。”
过了一会儿,便又有宦官来通报:“陛下,诸学士和各部尚书觐见。”
朱棣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