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真要完蛋了,没了家业,土地若是被钱庄收走。那么切就都完了。
张安世失笑道:“你们要教我如何救?”
有人道:“只要太平府不售粮……这粮你,迟早要涨回去。威国公……若能如此必定公侯万代,天下万民,不无感激涕零……”
“是啊,是啊,威国公恳请威国公伸出援手啊!”
古代的楼和后世的楼是不一样的,别看这群儒阁才区区七层,可实际上,后世的楼层高不过区区二点八米上下,而群儒阁楼高两丈,一层顶两层。
胡广见他们如此凄惨,不禁眼眶湿润,也不由得看向张安世,倒希望张安世不要将事做绝。
杨荣眼角的余光,瞥了张安世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
张安世道:“只要太平府不售粮,粮食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价格,那么……你们也就能活下来了,是吗?”
“是,是!威国公若如此,必为千秋传颂。”
张安世道:“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听罢,有人狂喜,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于是,众人轰然拜下,朝张安世磕头:“威国公深明大义。”
“那么粮你该回到多少去呢?三两,四两,五两?”
张安世一字一句地继续道:“大宗的粮食涨了,那么百姓就不得不用几倍的价格来购粮,为了填饱肚子,花费几倍的价钱,是吗?”
“答应你们,可以千秋传颂,这一点,我自然相信。可答应了你们,南直隶其他各府缺粮的百姓,他们购粮的成本也就高不可攀了。而你们的亏空,就会转嫁到了那些需要购粮的升斗小民的身上。你们说……他们到时是来骂我张安世,还是来骂你们?”
张太公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周举人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些粮食。
“千秋之后的事,我张安世管不着,也不想管。后人评论是非功过,于今日之我,有个鸟关系?我张安世目光短浅,只看眼下。若是我今日和你们干了这样的事,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你们不要脸皮,我张安世岂能不要?”
众人听罢,骤然之间,最后一点的希望也破灭了。
张安世看着他们,脸上尽是嘲讽之色,冷笑着道:“你猜为何我要在此举办诗会?我就是听闻你们这些人,成日里背后妄议我的是非,成日在那说什么太平府已是饿殍满地,偏我就是要趁着今日运粮的日子,教你们亲眼看看,瞧一瞧你们到底有多可笑!事到如今……还想要我张安世救你们,你们算老几?”
张安世说罢,不屑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以的:“要死的都去死,要骂的继续骂,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死也别死在我这群儒阁这儿,别弄脏了这群儒阁,来人……送客。”
这番话,真将人寒透了。
有人破口大骂。
有人嚎啕大哭。
校尉们却是一个个毫不留情地呼喝着赶人。
张太公只觉得眼前一黑,心口绞痛,口里呼着:“李先生,李先生。”
那李秀才,却早已逃之夭夭,根本不见任何的踪影。
他只有一种绝望感,好像自己完蛋了。
张太公随即,闷哼一声,直接一头便栽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
片刻之后,有人上前呼道:“又死了一个。”
张安世依旧冷着面,不为所动。
直到这些人抬走的抬走,赶走的赶走,这群儒阁里,才恢复了平静。
“哎胡广一声叹息。”
他叹息过头,却听外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朝廷为何不管一管?还有没有王法这样欺辱我等……天哪……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是君子吗?”
却又有人破口大骂:“胡广误国,下辈子定是永不超生!”
胡广:
那嘈杂的声音,愈来愈远。
果然,又有不知是谁的小厮冲来,大呼道:“一两银子一石粮,这粮竟也卖不出了,市面上交易的粮,都是八百文”
朱棣值得玩味地抬头看了一眼胡广。
胡广忙是拜倒,苦笑道:“臣。”
朱棣则是淡淡地道:“起来吧,他们骂你误国,比他们夸奖你的好。若是这样的人,夸你为君子,那么……朕就不得不对你审慎一些了。”
胡广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勐然意识到,杨荣可能是对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竟是声名狼藉,为自己当初出身的群体所不容,依旧感慨和心酸,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该走的都走了,张安世已是上前,行礼道:“陛下怎么来了?”
朱棣道:“来瞧一瞧这里,看个热闹,嗯,群儒阁,这儿不错。”
张安世道:“臣……没有标榜自己的意思。其实……就是想在这江边,弄一个广场,好让附近的居民,休闲时有个去处,可广场修建好了,又想着,这光秃秃的广场吧,好像又缺了点什么点缀。便索性建了此阁,游人们吃饱喝足,与亲朋好友们在这广场走累了,也可入阁,歇一歇,顺道儿,可至这阁楼的回廊眺望一下江景。”
“你的心思倒是不少。”朱棣失笑,他觉得张安世这家伙的脑子确实活过了头,啥事都想折腾一下。
张安世笑了:“这阁楼建起来,取名字是个大难题,首先要雅致,其次要有深意你瞧这天下的名楼,哪一个背后没有一点故事啊。臣不敢拿陛下和姐夫的身份来讲这阁楼的故事,怕因此而僭越了宫中,思来想去,也只好委屈臣的几个兄弟,所以才取名群儒。”
张太公只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
朱棣挥挥手道:“不必解释,此番,太平府夏粮,乃天下之最,实教人意想不到。朕这一次,也是吓了一跳啊。”
张安世笑吟吟地道:“哪里,哪里,其实臣没干什么?”
朱棣颔首:“这和杨公所言的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他也是说,这是太平府九县上上下下,黝力同心的结果,不能归功于一人。”
张安世于是幽怨地看了一眼杨荣,心情很复杂。
朱棣接着道:“可你毕竟是府尹,这头功还是你的。此番,你可算是为朕扬眉吐气了,方才发生的是什么事?”
张安世便将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最后道:“都是有人到处造谣生事,说是太平府已经完了,于是许多人纷纷去购粮,结果……砸手里了。”
朱棣听罢,微微一笑道:“这些人,实在可恨。不过方才你这一番话,可也是说到了朕的心坎里了。对付这些人……就该当如此!只是……)八百文—石粮……你这些粮,是多少银子收来的?”
“也是八百文。”张安世道:“陛下,现在太平府大丰收,有了这么多的粮食,可若是……因为粮多,而导致粮食暴跌,如此一来,百姓们辛辛苦苦种的粮,可就不值钱了。所谓谷贱伤农嘛。所以太平府这边,就试行了统购制,也就是说,将来无论粮你多少,粮站都一概八百文一石收购粮食,收来的粮食,一部分,作为府库里的应急储备,另一部分,则想办法消化。”
朱棣听罢,皱眉起来,便道.“这样的话,那么若是粮你贵了,百姓就将粮卖到其他地方生利,可若是粮你贱了,便卖给官府,这官府其不就亏了?长此以往,也是不小的负担。”
张安世笑着道:“是啊,这也是问题所在,所以除了一部分像臣一样的储存,以备不时之需之外。另一方面,便打算想办法,在这食品多样化方面做一做功夫。陛下您看,这粮若是多了,可以酿酒嘛,再不成,臣还打算,建几个食品的作坊,如此一来,便有生利的空间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食品作坊?”朱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张安世接着道:“除此之外,那些粗粮,也可以鼓励百信们去喂养畜牧。臣还打算在各县,弄畜牧站,聘请兽医,引入各种子猪、鸡鸭……总而言之,没有粮是不成的,可一旦有了粮吃,单吃粮也不成。现在要做的,便是拼命地种粮。多出来的粮,总是有用处的。”
朱棣认真地看着他道:“百姓们可以承担畜牧吗?”
张安世道:“臣命人调查过,如今在太平府,每户数人,拥有的土地在二十亩上下。现在修了水利,鼓励了肥料,改进了粮种,其实光吃粮,七八亩地,就足以一家老小入,—日三餐,顿顿是白米了。”
一日三餐·
听到这番话,莫说朱棣,便是夏原吉几个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能不赶到震惊吗?
要知道,那所谓的一日三餐,一般情况,只是富户和贵族才享有的。
在这个时代,寻常人的生活习惯是一日早晚两餐,能够果腹就很不错了。而至于白米……也不是寻常人可以随意吃得上的,大多数人吃的,往往是黄米,或者其他的粗粮。
张安世又道:“这多余种出来的庄稼,有的可以卖掉,再多余的,养一些鸡鸭或者种一些菜地,却也足够了。当然,官府不能不考虑大灾之年的情况,若是碰到了极端的大灾之年,官府便必须放粮。臣在各县,都建了粮库,确保一年半载的储量,为的就是防范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