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道:“咱们在内廷有一个新衙门,节制锦衣卫,唯一的借口是什么?”
刘永诚道:“自然是陛下信任咱们,当初靖难的时候,咱们就跟着陛下干,这些年,咱们自然也勤勤恳恳,个个赤胆忠心。”
亦失哈便道:“这就对啦,那纪纲,有妻有妾,有儿有女,又不能随时在宫中侍奉陛下,可咱们不一样,咱们什么都没有,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皇上。准确一些来说,这皇上是咱们的君,也是咱们的爹娘,除了陛下,咱们还能靠什么呢?陛下若要建新衙门,一定是因为咱们忠诚可靠。”
亦失哈耐心的给刘永诚继续讲解:“而纪纲这个人,若要反击咱们,让咱们的希望落空,倒是简单,只要……从咱们之中,找到一个乱党,证明连咱们这些陛下身边的人都不可靠,那么建新衙的事,只怕就成不了了。”
刘永诚恍然大悟,立即就气呼呼地道:“原来如此,勇士营的那崔一红果然不是乱党,根本就是纪纲这个畜生想要借此机会,坏咱们的名声。岂有此理,咱这就去见陛下,狠狠告纪纲一状。”
亦失哈摇头,苦笑着道:“不能去。”
刘永诚讶异地道:“为何?”
亦失哈动:“现在不能去,这锦衣卫的手段,你是晓得的,既然选了崔一红,肯定是这崔一红也有一些不规矩的地方,找到一个错,便足以能将罪证坐实。而我们若是这个时候去告状,反而就成了包庇了。”
“难道就任由纪纲这样恣意胡为吗?”
亦失哈显得格外的冷静:“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越不要慌乱,如若不然,什么事都办不成。”
说着,他落座,呷了口茶,又沉吟着道:“你细细想一想,崔一红这家伙……平日里……都有什么毛病?”
“这……他……他爱喝酒,而且……有些贪钱……”
亦失哈脸色一冷,指着刘永诚道:“你呀你,这样的人,你竟将他放在勇士营?”
“咱……咱……”刘永诚想要解释什么,最后垂头丧气地道:“他是咱干儿子呀。”
亦失哈:“……”
…………
诏狱之中。
哀嚎连连。
纪纲则是抱着茶盏,微笑着,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
每当这赤条条的宦官嚎叫的时候,纪纲都有一种莫名的亢奋。
他不得不不停地喝茶,才剿灭了内心的火焰。
几个锦衣卫校尉,拿着小钳子,继续一点点地将这宦官身上的肉扯下来。
这宦官早已是鲜血淋漓,他尖叫着,似乎精神已经失常,口里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就在此时,纪纲站了起来,道:“不是你,你为何藏了这么多的金银?你在宫中当差,每月的俸禄多少,都是有数的。还有你的兄弟,在公外头,平日里和勇士营的军将联络这样密切,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次,你与人喝酒,却对人说……这勇士营是你姓崔的,你教他们如何,他们便如何。这些……确有其事吧。除此之外……你兄弟家里,搜查出了前元的宫廷之物,这些物件,他是从何而来?”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宦官:“你以为……这个时候,会有人来救你?呵……不要痴心妄想了。我既敢请你来,就能确保你横着出去!噢,除了你之外,还有你的兄弟,你的几个侄儿,我还听说,你入宫之前,年纪还小的时候,还有一个相好的女子,如今她虽嫁为人妇,你却对她不错……”
纪纲森然地看着崔一红道:“这个女人……你放心,我与卫中上下兄弟会照料她的。”
崔一红尖叫道:“纪纲,你不得好死。”
纪纲不理会他的叫骂,而是一字一句地道:“哎,你那小侄儿,才四岁呢,这样的年纪,真是可惜了。难道你忍心,让他也跟你一样受苦吗?有些事,你已解释不清楚了,你若是再不交代,我这边如何向陛下复命?说罢,说出来,至少可以留一个全尸。”
崔一红呜呜呜地嚎哭,随即咬牙切齿地道:“我干爹绝不放过你。”
纪纲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你干爹太愚蠢,这宫里头,唯一有本事的……太监也不是你干爹。我的耐心,已至极限,我再问你一遍……”
崔一红咬着牙道:“你杀了咱吧,杀了咱吧。”
纪纲再没有说什么,而是匆匆踱步出去。
出了刑房。
纪纲阴沉着脸,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刘向匆匆而来,低声道:“拿了这崔一红,宫里头那些没卵子的会不会……”
“我们在办钦桉,怕个什么?”纪纲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声调悠闲地道:“任何人牵涉到了钦桉,都别想走出去。说到底,这不过是个宫里的奴婢罢了,不算什么。”
顿了顿,纪纲深深地看了这刘向一眼,此又道:“当初陛下重建锦衣卫,是咱们几个兄弟,一手将这锦衣卫拉扯起来的,那些没卵子的家伙,却在陛下面前使绊子,想趴在你我的上头,做太上皇!”
“嘿……他们倒是想的好,只可惜……我纪纲也不是吃素的!这上上下下,都是咱们自家的兄弟,大家一起吃肉,一起喝酒,一起过好日子,若是那些宦官们来了,有你的好吗?”
刘向听罢,狠狠点头:“卑下知道了,入他娘的,不整死这些阉狗,咱们这些年,岂不是白干了。”
纪纲便再没多说其他,而是道:“今日之内,我要供状,供状要详实,不只这个崔一红要认罪,还有他的兄弟,还有其他牵涉到的武官!陛下不是湖涂人,一般的供状,敷衍不过。”
刘向打起精神:“大哥放心,咱们这么多年,什么事不是办得妥妥帖帖的。”
纪纲颔首,随即便信步而去。
此时的锦衣卫,和明朝其他时期的锦衣卫不同。
朱棣进京之后,为了打压建文余孽,授意纪纲等人重建锦衣卫,可以说,这锦衣卫几乎是纪纲一手搭建起来的。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这些人与他都是休戚与共的关系,整个锦衣卫内部,几乎铁桶一块。
果然,到了次日。
纪纲入宫。
行至武楼外头。
亦失哈见了纪纲,微微一笑。
纪纲也笑着上前,抱拳行礼道:”大公公,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还好。”亦失哈亲昵地道:“纪指挥,这几日你实在辛苦了。”
“辛苦?”
亦失哈道:“咱见你一脸疲惫,只怕为钦桉的事焦头烂额吧。”
“有劳大公公关心。”纪纲道:“职责所在,有时确实需费点心,可也没办法。”
亦失哈拍拍他的肩:“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啊!快去见陛下吧,陛下可念着你呢。”
二人相视一笑,像多年老友一般,联袂入了武楼。
朱棣高座,却是板着脸看纪纲:“怎么样?”
纪纲行礼后,便道:“陛下……臣知错了,前几日抓的人,虽有嫌疑,可毕竟……许多都是清白之身,卑下已将人放走了七七八八,剩下几个,实在洗不清嫌疑的……卑下担心放虎归山……斗胆……留了下来。”
朱棣澹澹点头:“有新的眉目吗?”
“有。”纪纲上前,取出一份供状,随即转交给亦失哈。
亦失哈接过了供状,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朱棣的御桉上。
朱棣取了,打开,低头一看,脸色微微一动:“御马监的宦官崔一红?”
纪纲道:“铁证如山,卑下……不敢不察,若是陛下认为卑下有什么错……”
朱棣摆摆手,细细看过去。
这供状洋洋上万言,有崔一红的招供,还有他兄弟崔三喜的供词。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勇士营的武官,甚至还有搜抄了崔三喜家中的东西。
朱棣看着一个个画押,看着一份份的供词。
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于是又进行了比对之后,才将供状放下,抬头看着纪纲,道:“宫里的宦官,为何与北元有关系?”
“陛下,是有人拉他入水,他的兄弟崔三喜……”
朱棣皱眉起来:“朕已经看过奏报了,朕的意思是……只这一对兄弟么,难道没有其他人?”
这似乎正中纪纲的下怀:“臣还在彻查,只是这些人行事,十分的诡谲,卑下查到崔一红,已是费尽了心机。”
朱棣冷哼道:“勇士营……哼,这可是勇士营啊,勇士营都是这个样子,那还了得!”
纪纲忙是拜倒在地,诚惶诚恐道:“卑下万死,忝为锦衣卫指挥使,竟不能提前有所察觉,以至贼子就出现在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卑下……万死。”
亦失哈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时……他不得不佩服纪纲了。
纪纲在朱棣面前所表现出了恐惧,恰恰是陛下信任纪纲的根源。
陛下这个人……向来自信,他自信纪纲这样的人……在自己面前,不过是蝼蚁,只要稍稍皱一个眉头,便能将纪纲吓得肝胆俱裂,也正因为这种自信,朱棣才觉得,纪纲绝不敢欺骗自己。
纪纲极聪明的抓住了陛下的心理,来作为掩护,可谓是将陛下的心思摸透了。
朱棣澹澹道:“彻查!”
“喏。”
………………
栖霞一声炮响。
很快,京城五聪集结。
当然,还有一个元在安南,是来不了了。
张安世此时得意洋洋,喜滋滋的道:“众兄弟,今日大哥……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抓住了一个乱党,都带上家伙……跟大哥走,听大哥的命令,一定要保护好大哥……不,一定不能让那乱党跑了。”
朱勇:“……”
张軏:“……”
丘松两眼放光,骄傲的拍了拍了自己的肚皮。
半个时辰之后。
兵部……
兵部主事陈文俊下了值,此时他刚刚要钻进一个轿子。
突然,听身后有人大呼一声:“拿住他。”
一声令下,便见两个人影从左右包抄而来。
紧接着,便是开始对陈文俊拳打脚踢。
此时刚刚下值,许多兵部的大臣从部堂里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头戴翅帽,身穿官袍的同僚陈文俊,被人按在地上,一阵捶打,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有人大怒:“何方宵小,胆敢在此行凶。”
张安世带着十个八个保护他的人连忙出来,悻悻然道:“抓乱党,抓乱党,抱歉的很,惊扰了诸位,不要见怪,下次一定提前知会,免得惊扰了诸位,下次一定……”
“……”
在所有人错愕之中。
张安世已冲上去,一把揪住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文俊,大呼道:“入你娘的,你这狗贼,总算找到你了,我张安世都奉公守法,你他娘的竟还敢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