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鲁见官过来,急忙作揖打拱,接着从袖子里扯出一纸公文:“老爷您瞧,这是您的印信,小的们再大胆,也不敢冒了您的印信。”白纸黑字之上,一个鲜红的印,官想拿过来仔细瞧瞧,老鲁又恭敬地道:“您若不信,可以回去翻翻您那存的档,瞧可是一样的。这里乱,老爷您还是请先回去,免得冲撞了您。”
官气的火冒三丈,转身甩下袖子走了,刚走不多远,柳三爷就迎面撞上,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好啊,老爷使的好计,两边银子都收,那六千银子,我……”
不提六千银子还罢,一提六千银子那官就怒了,指着柳三爷道:“我为了你家,把前程都毁了,现在你还这样说,想去告,尽管去告,那银子,休想拿回去。”说着那官就要离开,柳三爷想上前扯住他,又觉得大街上不好看,只得跟着他一起离去。
酒楼之上,张谆和小裘掌柜瞧着这一幕,两人相视一笑,小裘掌柜端起酒杯:“不得不服,二掌柜,你虽年轻,可足智多谋。”张谆笑了:“不敢,也要小裘掌柜你提醒,不然的话,哪能想到这个法子。”
“那也是老鲁打听的细致,打听出来还有这么一位,不然的话,还真递不进去话,拿不到这盖过印信的公文。”所谓灯下黑就是这样,官百般防闲,也没料到自己的小舅子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不过谁又愿意日日被姐夫骂,寻个机会递了进去一句话,五百两银子送进去,小舅子拿了银子进去寻自己姐姐,又说肯送三百两给那位太太做私房。
官贪婪之外还吝啬,这些日子送的银子,都自己收的紧紧的,不给太太摸到一两,太太早已有怨言,听到有三百银子,自然答应弟弟的话。趁官熟睡之时取了他的印信往公文上盖了,一份送出去,一份在衙门里存着,瞒天过海官还以为自己家里一个苍蝇都没飞进去。
三百银子在手好过那摸不到的六千银子,张谆想到官那小舅子说的话,叹一声道:“所以说,这家里的女人一定要齐心了,以为自己是个男人,自己就是天,于是不管女人想什么,自尊自大,就会被人钻了空子。”
小裘掌柜满面春风地又给张谆倒了杯酒:“说的是,听说张掌柜的媳妇,也是个贤惠的,以后啊,张掌柜的事,定是腾腾地往上。”张谆忙说几句谦虚的话,老鲁已经忙完码头上的活,也走上酒楼,三人各自吃喝一阵,也就收拾行李,张谆和小裘掌柜回京。
回京先去见廖老爷,廖老爷听的小裘掌柜和张谆的话,颌首赞许:“这才是该做的事,要做生意,总要互相帮衬着,想着这人比我出色,要踩他下去,初初瞧着倒是对自己有利,可时日一长,生意做的不得法,那时没了差事,才是人人不利的。”
小裘掌柜急忙应是,廖老爷又嘉许几句,各自赏了银子让他们回家。老王见小裘掌柜满面春风地和张谆走出去,这才进去里面伺候:“老裘那里?”
廖老爷瞧着他笑了:“你去给老裘递个话,瞧瞧他的意思。”老王应是,廖老爷见老王退下眼里的神色才微微敛了下,这件事,大掌柜的表现很正常,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会让人觉得不正常。廖老爷想着还要怎么试一下,就觉得胸口有点疼,咳嗽两声见那痰色,用帕子把那痰擦掉,点一个火把帕子给烧掉,瞧着那灰烬又是一笑,还有时间呢,怕什么。
老裘听的老王递来的话,顿时感到浑身冰冷,老王又道:“我瞧着,小裘侄儿挺不错的,老老实实肯干,比什么不强,难道说帮着廖家,这事一旦被说破,以后在京城还怎么寻差事?”
老裘哦了一声就道:“可是,老爷他的身子?”老王叹气:“你难道就这么信不过小姐?再说了,廖家族内,瞧这样子,也不是什么能干人,到时做不好生意,把这里的东西都给卖了,拿了银子回家的情形又不是不可能。到那时真要这样,你还怎么想你儿子成器?”
老裘脸上的肉不由一跳:“那?”老王搓搓手:“你先去给老爷请罪,然后再说别的。”现在瞧着,好像也只有这个法子。老裘依言而行,听到老裘来了,廖老爷往老王面上一瞧就道:“让他进来吧。”
老廖进来后就什么都不说,只是跪下,廖老爷抬头瞧着他也不叫他起来,只淡淡地道:“我晓得你有怨言。”这话让老裘的泪一下就下来了:“也不是什么怨言,只是我和东家这么些年了,可东家瞧都不瞧小的儿子一眼就提拔了张掌柜,我不服。”
“不服你就说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偏生要在背后使那些鬼魅手段,你是晓得,我是最恨这种不爽快的人了。亏的你儿子不像你,像你的话,哼哼。”
廖老爷的话让老裘的泪又回去了:“可是,”
“可是什么?当初我就说过,你没有大掌柜之才,做个二掌柜就正好。毕竟你心细,能想到很多别人想不到的。再说你做二掌柜这十来年,我可曾亏待你?你每年二千银子之外,分红也有千把银子,你在乡下置办田舍过的好不快活。等退下了,竟又想起旧事,还在外放流言。老裘?你真当我精力不济了?”
廖老爷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老裘瞧着廖老爷:“您说的对,可……”
“别可不可了,这回是你儿子不像你,做的还不错,不然的话,你还真以为我能好好地瞧着你在这里和我说话。老裘,我只是年纪比以前大了些,可并不代表我的手比以前软了。”老裘不由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廖老爷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起来吧,我知道,人都是贪心的,你想再往前一步很正常,可是老裘,虽然我姓廖,但廖家族内,于我差不多是仇人。什么立嗣子,什么嗣子才会稳,我统统不听。”
老裘刚站起来,听了这话又扑通一声跪下去,廖老爷瞧着他:“你知道当年的事,也晓得我撑不了这么久,你怕我死之后,敏儿撑不住廖家你想寻后路,这些都可以。但是你不该和廖家的人在一起出谋划策。”
“东家,我晓得我错了,可是,我……”老裘刚要辩解又被廖老爷的眼神给吓到,急忙低头:“那我也只能任由您处置了。”廖老爷拿起几张纸,一张张数给他瞧:“这是你这二十年来,在我这里的所有账目不对的地方,这是你所有的家产,这是你在我这里,一年能赚到的银子数目,如果我把这送官呢?”
其中的数目不对的地方,定会被查出来,那时安上一个贪墨主家的银子的罪名是轻而易举的。老裘是真被吓住了,一旦入罪,家产没了事小,全家很可能都会被抄没为奴,为奴,那可不是老裘所想的。
廖老爷把那张纸放下,用手指点了点:“你瞧,老裘,你跟了我二十年,你还没明白我的性子?对你赶尽杀绝,痛快是痛快了,可是别人瞧着会怎样想呢?”
“我,我发誓,从此定会让我儿子尽力辅佐小姐,定不会再有别的念头。”老裘差不多是战战兢兢地说。
“我从不信誓言,当初那些人,可是当着我爹的面说,今后会对我好的,视若亲子。”廖老爷的唇抿一下,声音还是那么淡,老裘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才想和廖家的人一起算计廖老爷,这怎么算计?每一笔账,廖老爷这里可都是有记载的。发誓也不管用,难道真要自己去坐牢?只怕过不了三天,自己就会死在牢里。
“我历来不想用这样的手段,可是对你,老裘,我就想用一用了。”廖老爷把那几张纸放下:“我觉得,这些我还是交给敏儿,由她决定如何处置,你意下如何?”
老裘抬头瞧着廖老爷,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僵了:“东家!”
“你该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手段,可是老裘,这是你自找的。”廖老爷说完这句就把那几张纸放进匣子里。老裘瞧着那匣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终于问出来:“那,里面可有别人的?”
“只有你的。”廖老爷的回答并不出老裘的意料,老裘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廖老爷瞧着他:“老裘,你跟了我二十年,难道不晓得我是什么性子?你下去吧。”老裘想再说两句,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摇晃着起身行礼退出。
没想到自己竟有这么一日,要靠这些来要挟人,廖老爷低头瞧着那纸上写的东西,突然想笑出来,但这笑并没出声,终究只是长叹一声,敏儿,你会比我做的更好,是不是?
榛子瞧着廖老爷送过来的东西,久久不语,过了很久才道:“舅舅,其实您无需如此。”廖老爷瞧着外甥女,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很多事还是要为她筹划。
“这不过是防备不时之需。我只希望你以后永远用不到。”这话让榛子的眼里顿时又有了泪,廖老爷拍拍她的肩:“廖家族里的人已经回去了,你不必把他们放在心上。”京城开销大,廖十三老爷等了几日,终究接了廖老爷送上的三百银子盘缠,打道回府。
榛子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舅舅,不敢你瞒着我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没有了您的庇护,我依旧会走的很好。
时光如水,转眼秦三公子参加会试结束,虽中在最末,殿在三甲,可这样对勋贵家来说已经很好。
三月二十八是个上好吉日,榛子也在这日上了喜轿,拜别廖老爷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