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爷伸手敲小厮脑门一下:“只会油嘴滑舌,说来,你也不算小了,今年十七了吧,跟了我也有十年了,该给你寻房媳妇了,我见夏荷还不错,不如就把她许给你?”
小厮急忙跪地磕头:“谢老爷给小的寻媳妇,只是夏荷姐姐她,确实不错,小的也喜欢,只是小的觉得,夏荷姐姐不喜欢小的。”廖老爷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但凡是个男人,就去问问,若她应了,再来求我做主,都像你这样,还娶不娶媳妇了?”
小厮用手摸摸脑袋:“原来老爷是哄小的。”廖老爷忍住笑:“什么哄你,快去问问吧。”小厮应了,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忙上前掀起帘子,瞧见来人,先禀告了廖老爷,这才出去。
王大叔带了老曾和张谆一起进来,廖老爷和平常一样,坐在椅上对他们点一点头:“不错,遇到骗子还能抓住骗子,的确不错。”老曾这时已经把心一横,横竖就那么一下,上前对廖老爷行礼:“这全是东家您教的好。”
廖老爷唇边淡漠一笑,对老曾道:“罢了,什么我教的好,我也没教你们多少。”说话时候,廖老爷的眼一直在张谆身上,张谆还是和平常一样,规矩站在那里。老曾见廖老爷打量张谆,轻轻一步把张谆给遮住了,嘴里就跟抹了蜜似的:“不是老爷平日常给我们讲这些,我们也不晓得怎么识破骗子。”
廖老爷又是淡淡一笑,对王大叔道:“吩咐账房,取五十两银子来给小张。”张谆急忙谢赏,廖老爷对他点一点头:“以后说话的时候还多,你先回去吧,这会儿都近傍晚,也不用赶回铺子里。”张谆应是,跟了王大叔出去。
老曾独留在那里,瞧着廖老爷还待再说几句,冷不防廖老爷淡淡问出:“你来我这边,也有十五六年了,记得你最初,是从学徒做起,那时你师傅常说你笨,我说,人笨没什么,主要是没什么坏心眼,你可还记得?”
提起往事,老曾吓的腿都有些抖,勉强撑住道:“是,有十六年了,东家您记性真好,我师傅,是十年前回家养老的。”廖老爷唔了一声:“后来你就娶媳妇了,你年纪大,虽然老实,可还是想娶个漂亮媳妇,也是寻了三四年,才寻到现在这个媳妇的,后来,你就做掌柜了。”
老曾除了应是,没有别的话说,廖老爷瞧着他:“你做掌柜,是娶了媳妇之后,那时你有多大,二十五还是二十六,这么年轻的掌柜的确不多,所以你一直以为,这全是你媳妇娘家在定北侯面前求了情,然后定北侯和我说,我才提你做的掌柜,是不是?”
开头还好,听到后面几句,老曾吓的跪下:“东家,不,老爷,我还是晓得,吃的是廖家的饭。”廖老爷并没让老曾站起来,而是瞧着他:“你还记得吃的是我廖家的饭啊?”
老曾差不多抖成一块了:“老爷,小的当然记得,若非老爷提拔,小的今日还是个一年赚不到十两银子的人呢,哪有今日的好日子。”
廖老爷瞧着他:“这会儿挺明白的,既然明白,怎么就这么吃里扒外呢?”吃里扒外四个字出来,老曾吓的立即跪坐在地上,不晓得该对廖老爷说什么?廖老爷端起茶喝了一口:“妻贤夫祸少啊,这话好像轮不到我来提醒你,可我不用你瞧别人,就算是老王,王大娘的性子,嘴上不饶人,可她从来不管老王当差当的怎样?”
老曾额上的汗已经出了一阵又一阵,强撑着对廖老爷道:“是,是我糊涂,只晓得听媳妇的。”
“媳妇要好,听媳妇的也没什么,毕竟有智妇人,胜过男子。”可是无知妇孺的话,就不该听了,老曾眼巴巴瞧着廖老爷:“老爷要夺了小的差事?”
廖老爷淡淡一笑,含义不明,老曾膝行过去,想再求一求情,廖老爷站起身:“话说到这里,你自己琢磨,天晚了,回去吧。”说完廖老爷大步离开,老曾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想再说几句,也没人应,只得爬起身,想着自己要是没了差事,那可怎么得了?真要回乡下吗?这点积蓄回乡下也够买上十来亩地,混个饱暖,可是自己媳妇,绝对过不了乡下日子,真是成事不足的娘们。
曾大嫂这一日也是十分欢喜,等着张谆被骗,接着被廖老爷训斥,然后被开了的消息传来,左等右等,总算等到张谆回来。却见张谆笑容满面,手里还提着个小包袱,曾大嫂见张谆笑着,自己的心就提到喉咙口,几步上前要和张谆说话,张谆只和她打声招呼,就进了自己家,还把门给带上。曾大嫂没有法子,只得附耳在张家门上,想听个仔细,可只听到这是东家赏的,就再没听到别的。曾大嫂越发像猫抓了心一样,就算张谆识破骗局,可也没法说那两个人是骗子,只会被老曾趁机再告一状,哪还会得到赏银?
绿丫瞧着那几锭银子,心里不由有些感慨,记得刚被卖到屈家那一日,屈三娘子卖了一个灶上,得到五十两银子的身价,喜欢的不知怎么说才好,还让灶上们可都学着些,要像那灶上一样,能得多多的银子。
可是现在,廖老爷一赏就是五十两,这些银子加上去年的分红,这几个月的工钱,还有张谆那一年在外头挣的,再加上朱太太那回送来的礼,七七八八加在一块,绿丫拿出算盘一算,本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谆哥哥,加上这五十两,我们足足有一千七百两银子了。”
一千七百两?这个数字让张谆吓了一跳,自己现在比原先是要多些身家,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绿丫把算盘往他这边一推,算给张谆瞧:“这还是我把这些日子的开销都算出去了。”
说着绿丫忍不住叹一声:“难怪那日去朱家,朱太太和我说,也该做两身好衣衫,好出门见客。我当时还说,一身好衣衫,光料子就要二三十两,再说好料子我不会做,要出去寻裁缝,里里外外加起来,三四十两呢,哪里这么多钱来做这个?朱太太当时只是一笑,现在想来,原来是这样。”
说着绿丫抓住张谆的胳膊:“你说,朱太太不会笑我是穷人,穿不起好衣衫吧?”张谆安抚地拍拍绿丫:“别这样想,朱太太是真心和你结交,才会这样和你说的。”
绿丫点了点头:“嗯,朱太太那日也和我说了,她说,男人的生意做的越大,女人就要出门应酬,该说什么话,该行什么礼都要学起来。还有……”绿丫忍不住对下手指:“朱太太还说,使奴唤婢的时候,也有御下的工夫,这些都要学。不能像别人一样,光看见富人家太太使奴唤婢穿金戴银,以为何等风光,却不晓得她们在背后用了多少工夫。”
张谆细细地听着绿丫说的话,等听完了才拍一拍妻子的肩:“我家绿丫很聪明,学这些,不会费力的。”真的吗?绿丫又笑弯了一双眼,接着就道:“兰花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不如我们送些银子回去,让她雇个做粗使的,免得她大着肚子,还要去担水劈柴。”
张谆点头:“嗯,听你的,都听你的,你也赶紧去给我做晚饭,我饿了。”说着张谆还拍拍肚皮,绿丫又是一笑,跳起来去厨房做晚饭,张谆靠在那瞧着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等再过些日子,自己这边也可以雇个做粗使的,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妻子那双小手,老茧会渐渐退去的。
猛地曾家那边传来吵架声,打断了张谆的遐思,绿丫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皱眉望向曾家,听起来,像是老曾和曾大嫂吵架,老曾这人就不说了,对曾大嫂从来都是服服帖帖,怎么会和她吵架。
张谆虽不知道廖老爷和老曾谈话的内容,可这么一吵,张谆的眉不由一皱,难道说,那几个骗子是老曾找来的?做这样的事,对老曾自己也没多少好处,要知道他可是掌柜,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可要担责的,哪能全身而退?
张谆让绿丫继续做晚饭,自己推开门走出去,王大娘听到曾家吵起来,早已兴奋地推门听个清楚,见张谆走出来就笑嘻嘻上前对张谆说:“听见了吧?曾家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算计你不成,这边都快丢差事了。小张哥,我就觉得你这人不错,果然不错呢。”
算计我?张谆用手点一下自己的鼻子,王大娘点头,还要把曾家两口子使的坏给说出来,当然重点还是在曾大嫂娘家身上,从来都是偷奸耍滑,不好好做事的人,现在,总算招报应了吧?
张谆侧耳细听了一番,眉皱一皱,对还在滔滔不绝的王大娘点一点头,就重新走回自己家,让曾家两口子吵去,这些事,和自己无关。王大娘正讲的兴起,见张谆走进去,眼瞪大一些,接着嘴一撇,没人听,继续听曾家吵架好了,顶好是这家子打起来,自己的气才能消掉。
张谆回到屋里,绿丫的晚饭已经做好,张谆闻到饭菜的香味,接过碗就吃起来,把王大娘说的话讲了几句。绿丫听完嗯了一声:“反正啊,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撺掇你去做这些事的。”张谆笑了,把妻子的手拉过来握住:“对,我们小绿丫就是这样,很聪明。”
还小绿丫呢,绿丫白张谆一眼,拿过空碗给他去盛饭,天边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这是个很美好的晚上,只要忽略了曾家那边传来的吵架声,到最后,已经变成曾大嫂的哭声就好了。
曾大嫂哭了一夜,终究还是要出门去给廖老爷请罪,不然真要被老曾休了的话,回娘家是没有容身之地的。曾大嫂刚打开门,就见绿丫送张谆去上工,曾大嫂瞧着张谆夫妻,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只是捏紧手里的帕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看过一本书,专门讲各种江湖骗局的,这个骗局的原型是骗人参,不过不是墙里墙外,而是楼上楼下,当然,那些案子里的骗子,都没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