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营业员闻声望过来,脸上都露出温柔的笑容。
柳主任家那个自称会装电视机,一脚踹烂柜台玻璃的小纨绔,眼下在五交化公司可是大名鼎鼎了。严主任柳主任会不会护犊子尚不得而知,解英和阮指导的架势,可是有点纵容。要不,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眼睛都不眨就掏出二十块钱来丢地上(想来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钱是柳俊自己赚的)?
自然,这二十块钱早就回来了,只不过不是回到柳俊的手中,而是落进了阮碧秀的口袋。孙经理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焉敢当真拿那二十块钱去赔玻璃?
阮碧秀老实不客气落袋,正眼都不瞧儿子一下,柳俊倒也觉得天经地义,并不郁闷。人家生儿子cao心一辈子,自己老妈生儿子cao心两辈子,容易吗?
“蒋姐,我有事要找孙经理,他的办公室在哪里,能告诉我吗?”
有事求人,哪怕是很小一件事,柳俊也变得彬彬有礼,不带一丝纨绔的味道。
“我带你去。”
蒋姐好不容易逮住表现的机会,焉肯错过。
五交化公司办公室就在门市部楼上,新建不久的房子,虽然谈不上什么豪华装修,墙倒是刷得雪白,水泥地板平平整整,办公室的门都是刷红漆的,光可鉴人,瞧上去比县革委的主任办公室还气派。
县革委办公楼建成年头太久,木制楼梯上刷的红漆早就剥落许多,灰蒙蒙的,老气横秋。当然,如果硬要往脸上贴金的话,古se古香这个形容词,也是勉强用得上的。
孙经理的办公室在二楼最后一间,倒写着经理室的铭牌。门是虚掩着的,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还有女孩子咯咯娇笑的声音。
姓孙的家伙,该不会上班时间公然在办公室与女人**吧?也太胆大了些!须知那年头,干部作风问题和ri后的经济问题一样,是最致命的。不要说他一个小小五交化公司经理,便是严玉成这般县革委的一把手,沾上了作风问题也是绝对玩完。
蒋姐看来就是个傻大姐似的人物,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敲门,直接就将门推开。
这个动作让柳俊对她的反感消除不少。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就是市侩一点,刻薄一点,倒也没啥坏心眼子。
还好,办公室内虽然有一个年岁甚轻的女孩子,乃是坐在孙经理办公桌对面,并无什么亲热举动。不然的话就太尴尬了,柳俊的所谋也必定全然泡汤。
“孙经理,柳俊小朋友说找你有事。”
“柳俊小朋友?啊,柳主任的儿子,快请进……”
孙经理忙不迭往起站,脸上笑容益发灿烂。其实柳俊站在蒋姐身后,他并未看见。一听名字马上就记得柳俊是柳主任的儿子,倒也难能。就凭这一点,尽管他形象欠佳,官场上前途不见得远大,过得几年,却是有可能在商场上大显身手呢。自然,更可能是官商勾结,假公济私。八十年代的生意场上,太多这样的例子。
那个年轻女孩子笑着站起来,瞟了柳俊一眼,袅袅娜娜地出去了。
“她是我们公司的出纳小佳。”
蒋姐介绍了一句。也有维护孙经理的意思,怕柳俊回去跟老爸乱嚼舌头呢。
“孙经理,我有点小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柳俊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孙经理就看蒋姐,蒋姐扁扁嘴,随即笑嘻嘻地出去了。
看来衙内的牌子就是好使,哪怕只有九岁,衙内就是衙内。要换作其他的小屁孩这么不给面子,蒋姐还不得当场翻脸,尖酸刻薄一番?
孙经理先给柳俊倒了一杯水,笑着问:“要不要加点茶叶?”
大约他以为柳俊小小孩童喝不惯茶叶的苦味,焉知柳俊上辈子不但馋烟、馋茶还馋咖啡呢。只要是能提神的东西,除了毒品,样样不落。
“好啊,俨一点。”
孙经理就是一滞,料不到柳衙内的口味蛮重的。
“说吧,小俊,找我有什么事?是柳主任还是阮指导叫你来的?”
孙经理泡好茶,随口问道。这人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叫小俊叫得顺溜之极。柳俊却不免起了鸡皮疙瘩。这么亲近的称呼他还不习惯从外人嘴里叫出来。
“是这样,我家有个亲戚,叫方文惕,是个残疾人,腿脚不方便……”
柳俊边说边察看孙经理的反应,倒是听得蛮认真的。衙内亲自登门,年纪虽小,说的话总不能轻忽。不定就是柳主任或者阮指导的意思呢。
“方哥在老街开了个小修理店,叫作‘利民电器维修服务部’,今天被向阳镇工商所的王所长带走了,说他投机倒把,要封店,还要抓他去坐班房呢。”
“向阳镇工商所王所长,是王学文吧?”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瘦高个子,从来不笑的。”
孙经理笑了:“就是他。这小子整天板着个脸,是个典型的黑面。”
我淡淡道:“王所长的原则xing蛮强的。”
“原则xing强个屁!他小子就是个变se龙。”
孙经理笑着骂了一句。
“小俊啊,你不用担心,这个事我去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柳俊望着他,似乎在掂量这话的可靠xing。
孙经理jingjian似鬼,一下子就猜到柳俊的心思:“怎么,不信我的话?”
柳俊淡淡笑了:“信,要不信我也不来了。”
孙经理开始心中还有些腻歪,觉得自己三十来岁的人了,和一个小屁孩一本正经说事很可笑。见柳俊神态沉稳,言语一点都不显幼稚,也暗暗吃了一惊,收起了轻视之心。
“不过我今天来,不是要请你去给我说好话的。我另外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孙经理笑道:“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只要我做得到。”
“好,孙经理真是快人快语。我想把‘利民电器维修服务部’挂靠在五交化公司,你看怎么样?”
“挂靠?”
孙经理不笑了,认真起来。他是有点搞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以前都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来之前柳俊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词,这当儿倒不会卡壳。
“对。说白了就是挂在你五交化公司的名下,有个公家的名义,好办事。但盈亏自负,绝不牵累你们五交化公司,每个月还可以交点管理费。”
孙经理皱起眉头,想了想问道:“小俊,这谁的主意?是柳……”
说到这里他识趣地打住。柳俊可是一直都没说是谁叫我来的。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不能牵扯到柳主任。
柳俊笑道:“全县正展开‘大讨论’呢,我爸现在忙得两脚不落地,哪有心思理这种小事情?也就是我见方文惕可怜,怎么说也叫声表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孙经理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王所长那里,我叫别人去打招呼。”
说完就作势要起身。
这话里夹杂的意思,孙经理焉能听不出来?这忙要是帮了,柳主任未必承情,但要是不帮,ri后再见面就尴尬了。上回买电视机的事情已经得罪了解英和阮指导,事后虽然做了补救,也不知效果如何。他是热衷名利的人,平ri里千方百计想要与县里的头头脑脑拉近关系。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攀交情最多也就是到县局局长这一级,像柳晋才这样排名第一的县革委副主任,以往想都不敢想能攀上关系。如今柳俊找上门来,正是大好时机,岂能错过?
“别急别急,小俊啊,这事情好说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