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吏哪里会管其中曲直……党争之恶,高先生不会没有领教,他们咬死一点,你一百张口都莫到想辩清。”林缚说道。
“你是担心朝中有人制肘督帅?”高宗庭想起朝中党争与人心的险恶,背脊也起了寒气,随即又摇头说道,“督帅献平虏策,请出督蓟镇称五年必平虏,除了堵住朝中大臣之口外,便是想要获得圣上的全力支持。不管朝中大臣如何议论纷纷,今上还是想有作为、想收复祖宗故土的明主。只要能给督帅争取两到三年的时间,恢复陈塘驿惨败前的旧观并非难事,届时想来圣上与朝中大臣也不会再苛求五年之约了……”
皇帝要能够靠得住,老母猪都会爬树了。
林缚没有将他的这种心思说出来,无论是李卓,还是高宗庭,他们从根本理念上还是忠于君王社稷的,他们虽然比普通的官员将领要务实得多,但是他们仍然将满腔热血寄托在“当今的圣上是个暂时给奸佞蒙蔽了的明主”这种最不切实际的可能性或者说是奢望身上。
林缚没有晋见崇观皇帝的机会,但是从他诸多政事决断的表现上来看,可不觉得他会是个有中治气度的明主。
林缚不由得想起虏王叶济尔汗来。他没有直接跟叶济尔汗打过交道,但是那赫雄祁数次惨败在江东左军的手里,虏王叶济尔汗率部回撤时还是让那赫雄祁负责殿后——林缚即使对虏王叶济尔残害中原百姓恨之入骨,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着一代雄主的气度。
李卓要面对的敌人若是别人,林缚还会认为平虏策有三四万的把握,但是李卓面对的是虏王叶济尔汗,怕是就剩下一二成的把握了。
林缚不认为李卓能比叶济尔更出色,李卓有他的局限性,更何况站在李卓身后的可不都是坚定不移的后盾。
不管怎么说,社稷垂亡,李卓不顾身败名裂之危,毅然奏请北上领军抗虏,远非庙堂蛇鼠之辈能及。
李卓所呈献的平虏策用险、用奇的地方较多,但是让林缚细想来,大越朝糜烂到这种地步,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别的稳妥良策在短时间里有荡平东虏的可能,而当今朝廷党争恶劣,朝令夕改,也无法想象能制定出一个长期执行的限制东虏的政策来。
“蓟北军就在北岸驻营,高先生、耿校尉,随我乘船看一看其军容吧……”林缚说道。
“唉,”高宗庭轻叹道,“蓟北军将在营中公然狎妓之事,我略有耳闻;此外,蓟北军此战能获枭千颗的战力,怕是江东左军售给他们的吧?”
与高宗庭这样务实而聪明的人,林缚没有必要打什么马虎眼,坦然的点点头,说道:“郝宗成要买生蛮头颅充军功,我要维持江东左军的开支,哪里能不动心?怕是让蓟北军恃功娇纵,更难给督帅驯服啊!”他让护卫在海塘外准备好海船,载他与高宗庭等人到北面观望蓟北镇的军营。
江东左营的驻营在河汊子口南岸,蓟北军的驻营在河汊子口北岸,暂时由监军使郝宗成统辖,两者相距有五六里远。
海上生明月,船行碧波之上,远远的看去,蓟北军的军营远没有江东左军的森严气度,船靠过去,驻营扎寨没有什么法度,借着月光、营火微光,能看见军营间士卒趁夜走窜甚便,竟然还隐隐传来笙箫鼓乐、歌女唱吟之声,高宗庭恨恨的捏拳击打着船舷护墙板。虽说之前听过种种边军劣迹,但是亲眼看到这就是他们将统领来抵抗东虏的蓟北精锐,如何叫他心情能平静下来?
林缚微微一叹,便是没有其他制肘,将总兵力达六万的蓟北军整顿好军容、军纪,怕是就要用掉李卓一两年的时间,不知道朝中或者说崇观皇帝有没有这个耐心。
林缚留高宗庭、耿泉山在津海军营住了两天,主要是讨论平虏之事,最后送高宗庭、耿泉山离开之时,承诺道:“高先生告诉督帅,可请旨由津海都漕运司专门从海路负责蓟北镇粮食输供,我绝不会在这事拖你们的后腿!这也是我现在能够替督帅、替高先生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