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翼张大了嘴喃喃地道:“你……你要把玉玺交给我?”秦仲海微笑道:“玉玺不过是块死石头只傻子才会牢牢抱在手里。这等惹祸的不祥物咱留之何用?”
江翼大喜过望此行出征一半是为“正统之宝”而来。众将心中所系便是替皇帝夺回传国玉玺只要能把东西送入帅营不世奇功在前那怒苍打与不打便不是这般要紧。他微微颔道:“有了玉玺这事说来成了一半……”
众人奇道:“成了一半?”江翼沉吟半晌道:“要拖住朝廷军马还有点小难处不知几位能否相帮?”青衣秀士淡淡地道:“但叫力之所及必定照办。”
江翼咳了一声道:“几日之前一名短须男子保着婴儿玉玺投上怒苍此事高家两名门人亲眼所见现下消息也已传开我问过胡媚儿她也说确有此事……诸位那小小婴孩是柳昂天的小公子吧?”
众人面色微微一变并无一人回话。过得半晌秦仲海森然道:“你有话直说。”江翼道:“皇上疑心柳昂天涉及不法早已下旨通缉柳家满门那长子云风被捕几名女儿也都给下监却独独漏了最小的一个永定河里也没捞到尸身……”秦仲海全身冷当下以手掩面咬牙道:“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江翼低声道:“北京传来的谕旨要咱们抓回柳家余孽。”
此言一出登如五雷轰顶只让众人作声不得。江翼又道:“诸位要拖延局面便须把人交出那婴孩与那男子……咳……两个都要。”他见秦仲海咬牙切齿目光极见凶暴忙道:“这事有难处么?”青衣秀士与止观、石刚互望一眼三人不约而同齐声轻叹那秦仲海则是怔怔不语。止观向来心细忙问道:“等会儿你们查出那短须男子的身分了么?”
江翼摇头道:“这倒没有胡媚儿说她认不得那人。也许是石凭、也许是黄应也许是卢云。”众人听得此言多少定下想来事情还有转机。江翼见众人面色铁青忙道:“到底如何?你们能交出人么?”
青衣秀士拍了拍江翼的肩头低声道:“你给咱们一日夜的时光明晚此时我们会把三样东西带到。”江翼颔道:“如此就好。你们可得快些……这几日陈锣山那混帐催得好急硬要我差人抢攻……我今夜还差点与他打杀起来……”
在江翼的唠叨之中秦仲海已然转身离去他身法好快只在营帐门口轻轻一点便已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他如此身法无愧“百万军中擒上将级”之号当真是世之熊虎。
※※※
却说那夜言二娘等人星夜保着卢云上山还没过牌楼卢云便已晕死过去众人吃惊之下赶忙替他诊伤才知卢云早已挨了萨魔两脚身上受了内伤加上他连日奔波饱受惊吓早已憔悴不堪。此时医术第一的青衣秀士还在路上众人寻了几味寻常伤药喂着卢云吃了之后便将他送入客房让他自行休憩。
次日清晨已是九月十四卢云未至黎明便已睁眼这回转醒过来颇感神清气爽。他身上虽有轻伤但好好歇息了一夜体力已然尽复。抬眼看去只见桌面坠满烛蜡光晕影摇虽在清晨间烛火兀自未熄。桌上另摆着几色点心想来怒苍众人怕他夜间腹饥这才着意准备。卢云微微一笑心道:“大家待我如此客气可把我当外人了。”
他行到桌边吹熄了烛火跟着取过外衣缓缓着穿。陆孤瞻是授业恩人秦仲海则是知交好友卢云此时满腔心事只想与故人来说只是还在大清早人家未必起身了他怔怔坐下眼看自己的包袱与长剑都置在几上当下伸手取过自将包袱解开。
打开了包袱第一眼便见到那本无字古册。这本书由京城携来怒苍却始终不明来历卢云打了个哈欠随手翻了翻忽然之间只见书页青璘璘竟似有什么图示字样闪过卢云微感诧异赶忙揉眼再瞧那磷光却已消逝不见书页一如平常仍是无字天书的模样。
此时心烦意乱虽说书本有些古怪却也没心思多理会他将册子塞回去正要翻出银票忽然包袱里落下一根长卢云茫然间取起去看那丝柔细滑顺却是顾倩兮的秀。
卢云轻抚秀眼角已然含泪。两人别离已近一月不知佳人是否安然无恙他轻轻吻着那丝只觉稍隐隐有着一股香气却是顾倩兮身上的体香从扬州到北京从北京到长洲两人相爱至深。卢云再也忍耐不住想起这些时日的种种苦痛泪水一滴滴的坠落下来。他低头哭了许久当下撕开了枕头套将那丝包入布里珍而重之地收入腰囊自己孤身流落他乡不知何时方能返回北京说来这根唯一仅有的秀包藏了无限回忆。
卢云擦抹了泪水再往包袱里搜索这回却没找到那块方印卢云咦了一声不知传国玉玺好端端的却掉到哪儿去了。他站起身来反覆搜索床上地下将棉被抖开察看只是找了良久却都不见玉玺的踪影。
卢云满心诧异心道:“难道我与萨魔激战时上下窜跃不慎遗落这东西了么?”回思那时情景自己明明死抓着玉玺这才引得胡媚儿、高家将这一干人追来怎会忽尔不见?他越想越是纳闷有心找言二娘、小吕布等人问个明白当下走向门口便要推门出去。
手掌才一触门便听门外响了一声口哨旋即有人拍手呼应一响接着一响四处竟有十来个岗哨。卢云心下一凛想道:“有人打暗号?山上有外敌闯入么?”他有些惊惶便要朝门外冲去正在此时忽然一人开门进来险些和他对面撞上那人身材矮胖却是“金毛龟”陶清。此时犹在清早陶清却身穿军装见他躬身道:“知州起身了。昨晚睡得好么?”
卢云见了故人稍稍放下心事便问道:“秦将军人呢?他起身了么?”陶清躬身回话道:“将军公务繁忙今晚特为卢大人安排接风宴席席上再行欢聚。”卢云听他说得生份客气全是官场文章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嗯了一声又问道:“陆爷呢?”
陶清躬身道:“陆爷昨晚深夜方睡他交代下来说今夜宴席与您痛饮千杯一醉方休。”
卢云昨夜才与陆孤瞻会面只是当时疲惫难忍未曾深谈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道:“我带来的孩子呢?现下是谁在看顾?”陶清躬身道:“咱大姊很欢喜这孩子昨夜带他回房睡了。知州大人一会儿用过早点咱们再去瞧他。”卢云心下稍安想来那玉玺定在言二娘那儿自己倒也不必多问。反倒显得小气了。
想着想陶清从门外端入了盘碗见是一大锅稀粥另有些馒头酱菜。卢云坐下饮食问道:“一块儿吃吧?”陶清答应一声取过一只空碗便也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他低头饮食却不与卢云说话。
两人默默无语各自吃食忽听极远处传来喊叫声那声音惊心动魄所过之处盘碗竟然微微震动。卢云放落了筷子惊道:“这……这是什么声响?”陶清低声道:“这是本山李铁衫、郝震湘两位教头教练士卒众军士气抖擞举足顿地是以有巨响生出。”
卢云惊疑不定那响声着实巨大若无数万人同声怒喊决无法震动杯盘他咀嚼馒头有些食不知味又道:“贵山现下有多少军马?”他问了一遍陶清却只仰头喝粥并无言语卢云毫不放松当下再问一次。却见陶清取帕擦抹了嘴角低头道:“小人非属军部恕在下不知情想来有个几万几十万吧。”
从几万到几十万这个马虎眼打得也太大了卢云猜想他若非不知便是对自己的朝廷身分仍有忌惮这才不愿言明。他也不多问匆匆吃完馒头道:“劳烦陶兄在下要去瞧孩子。”陶清这回倒是答应得爽快他收拾了碗盘便领着卢云走了。
两人并未路经大殿只沿小径行走却是朝后山行去走着走忽听轰然大响山下极远处又传出嘶声呐喊卢云急忙从树丛里偷眼探看他把山下场面收入眼中不觉便是大惊。
此时犹在清晨日光照耀只见山脚万头钻动不知有多少营寨人马看正中帅旗高挂日月统帅将领竟是皇帝钦差前锋兵马更是玉门关的驻防大军。那怒苍兵马守在山边隔着栅栏险要布置弓箭陷阱时时戒备双方虽还未开战但情势已大见紧迫。
卢云呆立良久那日他上山之时山脚下还是空旷一片怎地现下却给官军包围了?眺看远方似还有部队源源不绝赶来。他满心惊疑慌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这许多军马?”
陶清淡淡地道:“这些是本山士卒扮作朝廷部众相互交战演练知州大人莫要疑虑。”
卢云见陶清神态从容分毫不慌好似真有此事他撇眼再看只见山下马步兵三军已然开始列阵营中一辆辆大车缓缓前行上架长渝四尺的百斤火炮神武炮现身战阵卢云不由便是一阵惊愕颤声道:“你胡说!这明明是朝廷的兵马!”他心中既感骇然复又惶惑忙道:“秦将军呢?他人在那儿?”
陶清咳了一声道:“卢大人莫要疑心这些炮是本山军师监造的。唐先生擅长器械欧阳勇弟兄精熟铸造本山监制之火器向不输于西域南洋所造之物。大人一会儿不妨见证一番。搭配骑兵步军冲锋守山布阵犹有奇效。”
卢云听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好似若有其事却不知真假如何他撇眼去看山脚心下仍感烦恼。这批火器若真是朝廷携来攻寨的则玉门、嘉峪两关驻军必已遣出只是少林大战过后朝廷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正该是休养生息的时机却怎地再起战事?何况朝廷若将戍边兵马全数调出内战难道不怕蛮夷忽尔生事?
卢云猜测不透连番去问陶清偏生这人满口官话只让他满腹疑团更加不得要领。
※※※
行到后山只见四下屋瓦房舍林立虽在山寨内格局仍似寻常家户陶清微笑躬身说道:“卢大人孩子便在屋内请您过去吧。”卢云听得一处房舍传来阵阵笑声想来言二娘就在里头当下三步并做两步赶忙朝屋内奔入。那陶清却只留在原地并未跟来。
才入门内便听一人哀哀叫疼慌道:“你们别小气让老子逗逗孩子成不成?”那声音粗糙听来仿佛乌鸦啼叫卢云定睛一看眼前那人满脸胡须容貌凶恶之至正是“九命疯子”。卢云当年与常雪恨一同关入山东大牢曾有患难之谊这大胡子向来乐天胡闹从无心机城府举止言行种种无赖粗暴处怕还在秦仲海之上。卢云一见此人莫名间心下便是一喜他转头看去只见房内另有几人一位俏脸带煞揪着常雪恨的耳朵正是言二娘另有三名容貌艳丽的番女围着婴孩说笑。看这小小婴孩闭目熟睡面貌俨然头却枕在一名美貌番女的怀里几名番女七嘴八舌轮番逗弄想来这婴儿洪福齐天小小年纪便大享齐人艳福。陶清人在屋外敲了敲门低声便道:“大姊卢大人来看孩子了。”
卢云还未说话众女一看爹爹来了纷纷凑上问道:“这孩子是你生的?”、“他叫什么名字?”、“他平日专吃什么?”、“他和你长得不像啊他娘很黑么?”群雌莺叱番汉双语齐飞间杂着常雪恨的淫笑与言二娘的怒斥登让卢云慌了手脚。他本想探问山下军情哪知反成了众人的箭靶当下往后退开一步忙道:“一个个来……你们……你们要问什么?”
一名番女脸上微红听她以汉话问道:“大家欢喜这个孩子可不知怎么称呼他的乳名……”卢云正要答话猛听常雪恨哈哈大笑抢先说了:“称呼什么?听老子唤他!”当下伸指一戳正中襁褓粗声道:“兄弟!***吃奶了。”
那婴儿本在那番女怀里熟睡给常雪恨无端戳了一记一时倒也没哭只啊啊呼唤睁开了眼想来真要吃奶了正待张开小嘴忽见一张毛茸茸的黑脸凑了过来笑道:“兄弟睡醒啦。来爷爷教你说人话第一个字……”霎时虎嘴一张喷气道:“操。”
那小婴儿呆呆望着常雪恨忽然小嘴一扁竟是大哭起来。言二娘怒道:“讨厌鬼!走开些!”众番女也甚愤怒举拳挥掌纷纷来打。常雪恨抱头鼠窜慌张闪避哀声道:“咱打小住山寨第一个字学得便是这个操啊你们要不喜欢那咱便从第二句话教起……”说着窜到那婴儿身边笑道:“干……”
杯字未出那婴儿已是呱呱大哭众女接连踢打常雪恨只能缩到卢云背后去了。众女听那婴孩哭得凄惨无不慌声哄劝却都不见用处。卢云见她们粗手笨脚拿着婴孩左摇右晃抖得小骨头都快散了。男的粗女的蛮卢云苦笑轻叹摇道:
“来把孩子给我。”
一名番女赶忙把婴儿送了过去说也奇怪卢云将他抱入怀里在背上拍了拍耳边低语几句那婴孩便即忍住了哭众番女见状无不赞叹言二娘一旁笑看微笑便道:“这孩子很黏你。昨晚他瞧不见你人哭了许久才睡呢。”
卢云俊脸一红他年纪比言二娘小了四五岁便如遇上大姊一般他轻轻哄着那孩子微笑道:“这孩子其实不太哭也不怕生是个了不起的乖孩子呢。”那婴儿听得称赞忽地哈哈欢笑好似已能听懂人话。
卢云见几名番女满面钦羡料来群英巾帼战阵之事不学即能然要照料童婴怕还不能与自己这个男子汉相比。含笑便道:“你们也学着抱他记得出力轻些左手托住后臀别使劲压他的胳肢窝。”卢云当年随军西征曾向乐舞生习过番文这话便以回语说出。
众番女听他回话流利无不又惊又喜待见卢云面貌英挺脸上蓄着短须仿佛便是回疆男儿的好模样众番女自是交头贴耳口中窃窃私语眼角不时瞧着卢云嘴角都带着笑。
那宁宁罕年纪最小却也最为聪慧她通晓汉语便学着中原姑娘的模样捡衽为礼向卢云道:“这位哥哥您过往可曾住过回疆?”卢云见她姿容妩媚便也报以一笑道:“去过帖木儿汗国一回不知贵国宰相阿不其罕近况可好?”
两人这番话却是以汉语说出宁宁罕正要答话猛听常雪恨怒喝一声吼道:“好个屁!阿你娘罕最希罕!”他镇日价无所事事早对几名番女生出情意一看卢云秋风扫落叶大小通吃来者不拒心中醋意暴生当即朝宁宁罕的玉臂拉去口中警戒道:“大家留神了!这老白脸早有老婆不是好东西你们小丫头甭给他骗了!”宁宁罕不去理他反而轻移莲步绕开了常雪恨仍要与卢云对面说话常雪恨实在气愤不过登时窜来双手撑开隔在两人中间喝道:“你没听见么?他有老婆了!”
宁宁罕长长的睫毛一眨叹道:“回疆男儿汉奉古兰经教义可娶四名娇妻。”说着朝卢云望了一眼脸上微起羞红。常雪恨怒道:“放屁!这姓卢的王八摆明是中国人!什么时候变成回疆番狗了?”宁宁罕仰望着云幽幽地道:“他脸上蓄须看来雄姿英像是回部英豪。”常雪恨扯住自己的乱须暴喝道:“老子的须比他长十倍!你怎不当爷爷是英雄?”
宁宁罕微起叹息轻声道:“鼠须非虎须蓄与不蓄并无不同。”
常雪恨又恨又悲忽地放声大哭喊道:“你们全欺侮我啊!我恨哪!”卢云与言二娘见了疯态无不哑然失笑三名回女也是放声大笑。便在此时忽听房门打开跟着行入一人却是那“火眼狻猊”解滔。那解滔才一进门三名回女同声呼唤:“解大哥。”诸女咬字虽有纯正之别但言中的温柔妩媚却无二致。解滔向众女抱拳微笑正要开口忽见常雪恨哭得呼天抢地狂吼道:“老子杀了你!”抓住了解滔胡乱揪打一顿泄恨。
过得半晌常雪恨大哭而去那解滔自是衣衫不整连头巾也给扯落他咳了半晌干笑两声拱手道:“卢大人秦将军在烽火台前相候请您过去聊聊。”
众女一听山主有命立时噤声言二娘则极低极低的叹了口气她转过面去自行逗弄孩童。解滔见卢云面带诧异登时解释道:“我怒苍治军严谨军令如山只要是头领传唤部属定须凛遵。”卢云过去曾出征西疆做过秦仲海的参谋熟知他办事的法子自是不以为意当即颔微笑:“不劳解兄召唤我这就过去。”
卢云随解滔离去想起方才见到的围山大军便问道:“解兄山下那些军马是怎么回事?为何围着山寨……”话声未毕解滔已然含笑躬身道:“卢先生秦将军只在附近等候在下先告辞了。”对卢云的问话竟是一字不答便已倒退离开模样甚是恭谨。
卢云茫然张嘴不知他为何走得这般急正迷惑间忽地肩头受人一拍卢云大吃一惊当即身形前倾左腿微抬便要向后踢出身子更要趁这一踢之力顺势向前滚倒。还未踢腿出去只听背后那人笑道:“停停停踢伤你老子了。”卢云听那江淮口音响起急忙回身后望果然面前站着一条八尺来高的大汉正自抱胸笑望自己。卢云大悲大喜一把将那人抱住叫道:“仲海!”
秦仲海左手搂住了弟兄右拳朝他肩膀捶了一记笑骂道:“兄弟每回和你碰面你总一脸倒楣狼狈可什么时候才达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印石抛给了卢云。陡见故人过来卢云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哪里还管什么金玺玉玺随手接了竟不多看一眼。秦仲海笑道:“对不住昨晚我一时好奇把这玉玺偷去瞧了。”卢云微笑道:“还喜欢么?”秦仲海搔头挠面苦笑道:“咱看不懂上头的篆字你说咱喜不喜欢?”
眼见秦仲海一如往常模样卢云眼眶却是红了想起柳昂天的事心中更是酸苦难忍霎时泪水滚落啜泣道:“仲海你……你听说侯爷的事了么?”
秦仲海轻轻点头握住卢云的手道:“我都知道。”卢云咬牙道:“明明事情好好的可不知为了什么皇上忽然派人来搜什么玉玺接着禁卫军便包围了侯爷府……”他想到伍定远胸中一阵酸苦忍泪道:“仲海你可知道玉玺是怎么到侯爷家里的?”
秦仲海目光怜悯默默无语中只拍了拍卢云的后背示作安慰。
卢云放声大哭垂泪道:“是我……是我亲手送进去的……那夜艳婷托人把东西送到我手上要我转给侯爷……仲海我……我好怕定远也牵涉在里头……”
秦仲海低头静听却也不加一字评论只任凭卢云哽咽垂泪过得半晌方才道:
“兄弟你莫要自责这件事错不在你。”他拍了拍卢云的肩头略作安慰又道:“整件事打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你也好、定远也好甚是侯爷也好都只是人家的棋子。”他带着卢云并肩往山边走了几步伸手望山下的军马指去淡淡地道:
“连这些兵马也都是棋子。”
卢云擦抹了泪水心下有些惊诧更不知山下的军马与此事有何关连忙问道:“棋子?什么意思?”秦仲海笑了笑道:“卢兄弟还记得我在达摩院里和你说的话么?”
卢云心下一凛那时自己见到了天绝的遗嘱秦仲海便曾谆谆告诫要他绝不可对人提起否则天下江山即将易主。他叹了口气道:“记得。”秦仲海微笑道:“可你后来还是把谒语说出来了对不对?”卢云无言以对只能点了点头。
秦仲海淡淡一笑道:“你一向聪明书读得也多可惜就是心太软否则必然是个厉害军师。定远也是一般虽说世故老练但他根柢不够狠字上输了老大一截也不能和人家较量。说来说去只有瞧我的了。”卢云不明究理奇道:“较量什么?和谁较量?”
秦仲海制住他的说话霎时转望万里江山朗声大笑:“兄弟别烦恼!日后有啥事全都包在老秦身上。”他目光剽悍伸手抓向山下军马喝道:“看我一次压平它!”
卢云见他自信满满登时大喜秦仲海办事一向俐落从来都是柳昂天的心腹爱将若有他出头必有奇妙招式制住大局当即颔道:“仲海如有用得着我的尽管吩咐。”秦仲海点了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我可放心多了。”他携着卢云的手含笑道:“难得你到山寨来咱带你左右逛逛别想这些了。”
秦仲海自知卢云这些时日饱受惊吓不愿他更添烦忧便打住了话头对山下局面更是绝口不提。两人随口闲谈听他道:“兄弟还记得上回你来怒苍山是什么时候?”
卢云微起哂然低声道:“西关和番之时。”
秦仲海点头微笑指向一处广场道:“你瞧那两个字知道是谁写的么?”
卢云顺着指端望去见了座巨大牌楼上书“怒苍”二字。卢云并非第一次上来怒苍山上回来到此地乃是保驾和亲之时当时自己为寻秦仲海一路冲风冒雪来到山顶那牌楼更是坍塌在地有若废墟岂料今日竟是这等宏伟气象回思过往当真恍如隔世。他眼望牌楼苍雄的字迹赞叹道:“这两字英气勃勃可是陆爷的手笔?”
卢云见秦仲海摇头微笑便道:“可是青衣秀士的墨宝是么?”秦仲海笑道:“兄弟此番可料错了那两个字是老子写的。”卢云大感诧异秦仲海虽非文盲但全身上下毫无文采别说要他写出这等雄浑有力的斗大文字便要他老老实实在格子里爬出怒苍两字怕也会写成“恕沧”当下摇头笑道:“我不信你写两个出来瞧。”果然秦仲海随手捡起树枝嚅嚅啮啮间眼角还偷看着牌楼想来要依样画葫芦过得半晌终于将树枝往地下一扔却是要藏拙了。卢云含笑道:“到底这字是谁写的?”秦仲海干笑道:“真是老子写的啊。”眼看卢云一脸不信秦仲海只得咳了一声道:“咱是说老子的老子懂了吧。”卢云恍然大悟才知这是秦霸先的亲笔字迹。
行到山巅已在烽火台不远秦仲海捡了块大石拉着卢云坐下。两人肩并着肩秦仲海朝烽火台上的骨灰坛望去含笑道:“兄弟你可知道你和咱爹爹真是一个样。”
卢云听得此言自然一脸惊奇道:“我和令尊相似?可是样貌长得像么?”
秦仲海脸上一红这话要是卢云来说自己来听必然哈哈大笑若不当场喷出五字金言大呼“你是我的种”决计放他不过他眼珠子一转干笑道:“他***你别占我便宜我是说你的性子啊那股驴傻劲儿……”他眼望天际摇头道:“实在太像咱老子了。”
秦霸先的生平事迹卢云不甚明了自也不知如何接口更不知此言是褒是贬。又听秦仲海道:“家父是个英雄了得的大人物可他始终活得迷茫他想造反却放不下朝廷忠义他心里挂着家人妻小却又不舍心中是非似他这般人一辈子都只能在角落里喘息杀不出局面的。”他斜目觑了卢云一眼幽幽地道:“兄弟你是真正的血性人当年秦某沦落江湖北京城里没舍弃我的就你卢云一人。咱盼你今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一辈子别受我爹爹的苦。”卢云听他诚心为自己祝祷心中不由感动颔便道:“仲海我也盼你这辈子都能平安喜乐。”
秦仲海微微苦笑:“造反的人谈什么平安?”他目光黯淡反手拍了拍卢云的臂膀道:“你若还想返回京城与顾小姐团聚厮守这几日便乖乖听咱安排什么也别想。懂么?”
卢云微微颔当年秦仲海星夜出兵为自己报仇才有了后来的功名说来好友始终替自己着想不曾有过半点私心。卢云笑道:“仲海你这话可怪了这里是你的地头我不听你的还能听谁的?”秦仲海哈哈一笑起身道:“我这几日公事缠身怕不能陪你。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陶清。过两日我替你排个英雄大宴让弟兄们见见你。大伙儿喝上一杯。”
阳光下两人相顾微笑便如京城时候一个模样卢云目送秦仲海的背影心中只觉一片平安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友替自个儿撑腰想来无论什么难处自己都能平安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