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成走到大车前,赶车的老家人低头躲到一旁。
车厢里静静躺着一个虚弱的女子,正是胡双成。其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两眼中透着屈辱与无助,嘶哑道:“哥——”
胡玉成鼻子一酸,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安慰,又不知如何是好。
妹子却是抓住大哥的手掌,再次悲恸出声:“哥——”
“哎——”
胡玉成身子颤抖,禁不住昂起头来:“莫怕,有大哥在……”他喘了口粗气,伸手抓起褥子给胡双成盖好,又强作一个笑脸,转身走向胡家的男女老幼,不容置疑道:“秋岚,带着金银细软前往南山堡,胡家在镇子上有处闲着的宅院,且将双成妹子与家中老幼安置下来。胡松、胡大哥,带着几个青壮,将死去的家人葬在山外的墓地。”
胡夫人与胡松点头称是,众人忙碌起来。
胡玉成定了定伸,又道:“三个月内,任何人不得踏入山谷……”他说到此处,转身奔着废墟走去。
胡夫人指使家人收拾细软,又套起几辆大车。胡松找来门板、草席,将地上的尸骸抬走安葬。余下的众人则是扶老携幼,抹着泪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相继离去。
硝烟弥漫的山谷中,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
胡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才要带着秀儿坐上大车,这才发觉胡玉成不见了。她急得团团转,忽而想起了什么,命秀儿原地等候,拎起裙摆便奔着庄子背后的山崖跑去。
胡玉成独自穿过废墟,来到了山谷尽头的山崖下,然后默默循着石阶,来到了玉双阁中。
此处,乃是当年他爹为了两个孩子所建造,寓意儿女齐全,金玉双成。如今老人辞世,楼阁依然,殊料天灾陡将,曾经的家园已不复存在。祸福由来,只在一念朝夕之间。
胡玉成在楼阁中转了一圈,默默叹息,转而走下楼阁,随即又回头一瞥而神色狐疑。
几丈外的洞府,为静修之所在。只要他不在其中,从来都是门户大开。如今却是禁制森严,究竟何故?莫非心神恍惚所致,又或是另有意外?
“玉成,你果然在此……”
胡夫人跑了过来,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庆幸不已,连声催促道:“玉成,快快随我前往南山堡躲避,仇家固然凶恶,总不敢伤及无辜!”
胡玉成转过身来,苦涩摇头:“此事因我而起,已不容躲避。只要你与家人安好,足矣……”
“此话怎讲?”
胡夫人到了近前,撩起乱发,昂首仰望,惶然中带着焦急:“玉成,你莫非要丢下秋岚?”
她有所猜测,禁不住伸手紧紧抓着胡玉成的双臂:“你说话呀,切莫莽撞……”她情急无奈,泪如雨崩:“玉成,我沙秋岚嫁入你家,从无怨言,哪怕长年独守空房,也是命数使然。如今大难临头,你却抛下秋岚而不顾。秋岚不愿独活,先走一步……”
这女子看似柔弱,却也刚烈,转身奔着山脚的石壁便一头撞去。胡玉成急忙一把将她拉住,对方踉跄跌入怀中,再次死死抱着他嚎啕大哭。
如其所说,独自操持家务也就罢了,独守空房暂且忍了,如今遭遇灭门之灾,自家的男人又要离她而去,她所遭受的委屈与辛苦,顿时爆发出来,凄惨悲苦难以言述。
胡玉成僵在原地,也是两眼通红。
当获悉左家的背后有筑基高人撑腰,胡家便已注定劫数难逃。不然又能逃往何方,总不能抛家弃舍而独自苟活。如今只能前往左家赔礼道歉,哪怕是丢掉性命,若能换来家人的安然无恙,也是在所不惜。此举或也悲壮,却又无从选择。既然身为胡家的主人,他责无旁贷!
“这两年来,我对不住你。且等我回来,我陪你好生过日子……”
“我不……我陪你去死……”
“秋岚……”
“呜呜……”
胡玉成咬紧牙关,便要强行推开他的夫人。
恰与此时,忽而有人抱怨:“哎呀……你夫妇二人如此的缠绵,还叫人如何安心疗伤……我也想紫烟了……”
胡玉成蓦然一惊,失声道:“何人?”
那话语声断断续续,似曾耳熟。
胡夫人慌忙松手,分说道:“妾身忘了,日前有人前来拜访,自称无先生,却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很是可怜,便容他在洞府中安歇……”
“无先生?”
“公子不认得他……”
“无先生……莫非是他?”
胡玉成突然想起了一人,恍然之余,摇头叹道:“洞府内是不是无咎、吴先生?你怎会又是可怜的模样?且不管你如何寻来,还请速速离去。此时此刻,恕我无暇收留!”
他话音未落,洞府内传来一声虚弱,却又干脆的回应:“我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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