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成帝三年,十月初一。
天启城,太清宫,东偏殿。
皇帝高坐于台阶之上,臣子们分两列站立,早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格,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洒下金色亮眼的光斑。今年秋天冷得早,东偏殿里面已经摆上了炭火盆,烧得暖洋洋的。被内侍和妃子们催着早起的皇帝只觉得暖暖的催人欲睡,以手撑着昏的头,靠在坐床的扶手上。衣衫轻薄胸抹薄纱的宫装少女们列队而来,为早起上朝的皇室重臣们送上了以白参熬制的羊汤,以便驱除路上的寒冷。这些身份尊贵的老臣们年纪已经很大了,顶着寒意早起上朝几乎要了他们半条命。
皇帝微微睁开眼睛,居高看下去,看见群臣列队,都是咋吧着嘴喝汤,东偏殿上一片吞咽**的声音,不禁觉得有些难受。自从离军撤出天启,上朝的臣子似乎又多了一批,皇帝也不全然知道这些人的名字,有的似乎已经几年不见了,不过都是些弓腰白的老臣,相比前些日子,似乎年轻臣子又少了几人。
他心里不悦,觉得势必要取消早晨前进补汤这个赐恩臣子的规矩了。如今嬴无翳已经撤走,正是他励精图治的时候。他拍了拍扶手,宫纱少女们急忙上来接过臣子们手中的汤碗退了下去。臣子们擦嘴又费了一些时间,才纷纷拱手肃立,等待皇帝的意旨。
“念。”皇帝扬手。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内监清了清嗓子:
“臣楚卫国白毅进表:
离国公嬴无翳不尊皇室纲纪,领兵私入帝都,侵扰宗室有年,诸侯怀勤王之心,而忧陛下安危,绸缪日久。今奉陛下之赫赫威名,秉诸侯之耿耿忠心,臣白毅会楚卫国、下唐国、晋北国、淳国、陈国、休国诸侯勤王之军十万人,决战嬴无翳于殇阳关下。幸得天威之助,击溃逆臣,为陛下立威于四方。
而今臣领军守卫殇阳关,以防复有逆臣侵扰。然离军凶蛮,我军损伤亦惨重,医药匮乏,伤者不得救治。是以恭请陛下开诸侯不得入帝都之禁令,赐恩忠心将士,准入帝都补给粮食药材及其他辎重,就地诊治伤者。如此,诸军亦得参拜太庙,行祭祀之礼,以告历代皇帝英灵。
陛下康安。”
“这就是白毅所进的表章了,”皇帝的声音慵懒缓慢,又有些迟疑,“前天已经送到这里,我和几位内臣商议了一天,难有结论,只能暂时压下不动。不过白毅的使者昨天又快马来,竟然是催促我。此举我以为不妥,宗室重地,按照祖制,即便要参拜,也当具表恭请三次。钦天监推算凶吉之后决定。白毅连番的催促,可哪里是一时可以决定的事?不过他是靖国勤王的重臣,拒绝又冷了诸侯的忠心,我犹豫着不知如何处置,大家都有什么看法?”
刚才内监念诵表章的时候,台阶下的老臣们已经把眉头锁得越来越紧,这时候轮到他们说话,两三个人几乎是抢着开口。
最后还是太傅谢奇微以资历压住了群臣,踏前一步道:“陛下所言极是!宗室重地,即便是要来,也不是一时的事。数万大军踏入天启城,岂不是和嬴无翳入城一样的骚乱?民众知道什么?他们哪里分得清嬴无翳和白毅的区别,不过是说有一个诸侯领兵进了帝都,于陛下的威名不利!”
这番话符合皇帝的心意,皇帝微微点头,却沉吟不语。
“陛下!”一名几乎直不起腰的老臣却像是猛虎一样从队列里冲了出来,须暴张,愤怒溢于言表,“白毅这个表章言辞冷淡,以功臣自傲,臣下以为简直是嚣张跋扈!他纵然驱逐了嬴无翳,却不是楚卫国一国的功劳,还是陛下的威严,令诸侯震服,六国聚兵十万。若不是如此,白毅怎能战胜嬴无翳?如今殇阳关破了,其他诸侯的表章没有来,白毅却一再威逼陛下,竟想带兵入城,臣以为这和逆臣所为,毫无区别!陛下当警示白毅,不要居功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