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溪在詹事府的差事比较轻松,不是每天都必须去詹事府坐班,在京城戒严后,沈溪干脆只在为太子讲课时才去詹事府一趟,其余时间选择留在家里。
一直到六月十六,沈溪才见到周胖子。
此时周胖子仍旧承担着为户部运粮的任务,跟以往一样,夹杂私货,在沈溪看来,商人图利简直到了不怕死的地步。
这天的会面,是在崇文门内晚市口的茶寮,平日大小商铺均关门歇业,就算是晚市,也只有很少店家开门,因为所有商铺都怕官兵拿着官府的公文直接到铺子里索取货物。
沈溪把事情一说,周胖子笑呵呵道:“沈大人过虑了,战时营私,乃是杀头的大罪,草民岂会知法犯法?”
沈溪打量周胖子,神色阴晴不定:“是吗?那周当家可否解释一下,为何前日所运官粮,船只的吃水深了两尺有余?”
周胖子脸色一紧,他没想过夹杂私货的事会被沈溪知道得如此清楚,既然沈溪能查出来,官府肯定也会知晓。
周胖子辩解道:“官府运粮临时多上了些,并非草民刻意为之,实在是……如今船只人手紧张所致。”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被江栎唯盯上了,以为运送的是官粮,给足了钱就不会有人追查,或者是查到后有人担着,于是便胡作非为,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帮他的人会害他。
沈溪道:“从四月中鞑靼人犯边,到今日,周当家运了几批粮食?”
周胖子想了想,道:“大约有七八批吧,前后有六七万石粮食。沈大人莫不是有事……这里有在下小小的孝敬,送与沈大人,以前沈大人总不肯笑纳在下的好意,草民便派人去南方汀州商会的银号中存了些银子,这是银票,请沈大人务必收下。”
说着周胖子从怀里拿出银票,摆在桌上,都是五十两一张,足足一沓,加起来差不多有上千两银子。
周胖子等于是把银钱千里迢迢送上门,如今把银票送来,只是作为凭证,现在不需要沈溪收银票,只需把银票毁掉,他就可以堂而皇之把周胖子寄存在银号的银子归为己有。
这说明周胖子送礼,很是下了番心思。
像周胖子这样的官商,对于政治投资向来是不遗余力,他坚信在官员身上花的银子跟所收获的利益成正比。而那些在送礼上小家子气的人,通常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当权者厌弃。
沈溪将银票推了回去,道:“周当家赚钱不易,还是留着买棺材板吧。”
周胖子大惊失色:“沈大人为何出言吓唬草民?如果草民哪里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只要提出来,必定尽心竭力……”
沈溪道:“那你可知道,朝廷正在查你夹带私货的事情?”
周胖子愣了愣,马上低下头一番盘算,似乎在揣摩沈溪这番话的用意。
要么是觉得礼物太轻,想多跟他讨要,所以出言恐吓;要么确有其事,现在提醒他,是让他小心,不过既然大费周章提醒,回头就得送上更多的礼物作为酬谢,这里里外外就要多给沈溪银子。
周胖子一笑,当下把手上的银票一撕,道:“沈大人说的极是,草民不该如此莽撞为您送上孝敬,您看……草民这不是醒悟过来了么?至于朝廷的追查,望沈大人多帮忙走动……”
话刚说一半,江栎唯从茶寮外面走了进来。
周胖子大感意外,看看江栎唯又看看沈溪,心想:“莫不是沈大人与江大人约好的?”
“两位,这是在谈何事啊?”
江栎唯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笑容,往地上一瞧,“哦?这地上居然有撕毁的银票,想来是沈谕德公正无私,拒绝了周当家的送礼?”
周胖子咽了口唾沫,眼下被江栎唯撞见他行贿,那江栎唯那份便少不了,一下子又要破费不少银子。
沈溪没有起身,只是拱拱手当作见礼,江栎唯的到来并未出乎他的预料,周胖子是玉娘请来的,玉娘有什么动静,瞒不过江栎唯的眼线。
沈溪道:“江镇抚,如此凑巧?”
“还真是挺巧的,本官奉命追查不法商贾于外夷犯边之时私运货物之案,到崇文门这边的集市来问问,碰巧遇上沈谕德和周当家……可是本官的到来,令沈谕德要急着将银票撕毁?”
江栎唯语气和缓,不过态度却咄咄逼人。
周胖子脸色变了变,道:“江大人错怪沈大人了,这银票是草民撕的。草民本想送礼与沈大人,他却坚持不收,心中着急,又觉得羞愤难当,这才……”
江栎唯冷冷地瞪了周胖子一眼,好似在说,这里岂有你说话的资格?
江栎唯一摆手,从门口进来几名锦衣卫,直接将周胖子拿下。周胖子惊恐不安地叫道:“江……江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本官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都说了是要追查有人私运货物,这个人……就是周当家你。”江栎唯凑上去,低声说道,“不过周当家毋须担心,例行公事而已。”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沈溪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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