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抱着很大的热忱迎接沈家上下,忙里忙外,俨然把自己当作是未来的沈家之主,二十年媳妇熬成婆,周氏嫁入沈家门是没那么久,不过如今她还真的当了婆婆,而且这沈家上下的担子,眼看着就要落到她的肩上。
李氏终究是老了啊!
以前周氏还没觉得,可这回再见到老太太,便觉得她苍老许多……或许是压在心头一辈子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对人生失去了追求,身体跟着垮了下来。
以前就算老太太是小脚,迈着细步也能走得飞快,可如今的老太太,不但腿脚不便,连手也开始颤抖,愈发像个人到暮年老态龙钟的老婆子。
“七郎几时回来?”
“小幺子还在外办事,不是被罢了官不敢回家吧?”
“弟妹,给七郎捎个信,看看能不能让五郎跟着他一起出去闯荡闯荡?”
……
周氏的耐心,随着日子的推移,逐渐消磨。
沈溪说是二月中就该回来,可到了二月下旬,仍旧没有沈溪的消息,周氏这边久盼不得,心中着急,谁想越着急家里的破事越多,最初对沈家人的热忱,磨着磨着就消耗殆尽了。
周氏嫁进沈家有些年头了,以前大概清楚这当家的难处,却没切身体会,当家那是老太太的事,她只要着眼自己的小家便可,但她料想,不就是吃喝拉撒睡?
换了我来,照样行!
这次真要周氏尽一段时间地主之谊,她却犯了难,这哪里是当家啊,简直是要给这一家人当老妈子嘛!
今天这家缺了什么东西,让她出钱出人去买,还没等置办回来,那家的孩子又病了,赶紧请谢韵儿去给看病,这头病还没好,老太太出门时一步踩空崴了脚,赶紧陪着她到药铺敷好药,又得找人伺候,老太太还没好安生呢,药铺里小玉给人抓错药,有人过来闹事……
破事已经够多了,还要忍受王氏不停挑三拣四,饭菜油水少了,衣服破了要针线包,小幺子长小幺子短的,周氏真想一巴掌糊在那张可憎的脸上。
可她还是得忍住,谁让她自认未来必然是沈家的大家长,要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呢?
最开始,周氏常挂在嘴上的是:“憨娃儿要回来了。”
后来变成:“憨娃儿快回来吧。”
最后却成为:“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惠娘最初还帮着周氏打点,可到底惠娘是外人,她要兼顾商会以及银号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协助周氏?老太太还不许谢韵儿到药铺帮忙,药铺里缺了周氏这个主心骨不行,让周氏更是心烦意乱。
惠娘看出来了,自家姐姐的耐性快磨没了,不由找了个机会出言劝解:“姐姐要是觉得力不能支,便让秀儿她们在家里照看……居家过日子,非要别人帮忙打点不成?”
周氏叹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觉得,各房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用管别人就好,没分家也可以当成是分家的日子来过。我们夫妻俩苦一点,养活孩子并供他读书,这日子不挺好吗?可或许啊……是老太太这许多年都没分家,让整个沈家上下都指望老太太操持,老太太突然撒手,他们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唉!”
惠娘从来没听周氏说出这么深沉的话来,或许是让周氏当几天家,她才有这般深刻的体会。
但惠娘却摇了摇头,她感觉出来了,不是沈家上下不能照顾自己,是对外人的依赖性太强,有些人干脆是给周氏出难题,故意找麻烦。
其实在城里生活很简单,吃喝用度之类,只需要告诉哪里有卖的,大抵多少钱,让沈家人自己去买便可,能有多难?
可偏偏,以前这些事都是老太太一手负责,采办则找专人送货上门,不用各房的人动手,养成各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毛病。
沈家老太太,从开始就在打压各房人独立自主的能力,就算有机会让他们独立,老太太也没给他们独立的条件。像周氏这样老早就开始攒私房钱为将来打算的人,在沈家算是个另类。
“姐姐,这样吧,你要是觉得累得慌,咱把药铺关门,你专心照顾好家人,等沈家老小走后,药铺再开张。”惠娘诚心诚意道。
周氏摇头苦笑:“你当我没想过?老太太为了一文钱都会斤斤计较,如今她不许韵儿出来,就等着我在药铺赚钱养这一大家子呢!”
惠娘无奈地道:“那这样,姐姐安心打理药铺的事情,让韵儿来负责沈家事,我觉得,韵儿在操持家务上应该是一把好手。”
周氏带着怀疑道:“她行吗?”
自己这个当儿媳妇的都打理不好,谢韵儿只是孙媳妇,怎能管理得好这一大家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