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越来越不可收拾了,三原学派的反击,就如捅了马蜂窝一样,朝廷各部各衙门以至于内阁都不得安生了,翰林院那边也是争议不休,不管是士子还是官员,他们读的都是四书五经,所教授的也都是圣人的道理,可是圣人的教诲各自理解不同,若是在往年的时候,由于朝廷的压制,程朱官学可谓一家独大,便是谁有异议也不敢声张。
可是朝廷对学派的管理已越来越松散,再加上程朱之后,各大地方性学派在各地设学馆讲学,更有不少学派入主朝廷,而弘治帝对他们的态度不断保持着沉默,以至有某种纵容的意味。
学而报不过是这场争端的一个导火线,只是争议一起,事情就越来越向着最坏的局面发展了。
第四日的清早,各学派的文章都出现在学而报上,相互争论,火药味浓到了极点。也正因为如此,不出几天功夫,学而报已是变得家喻户晓,从第一天的两百份,到第二天的五百份,第三天的一千份,不断到第十天的五千份,虽然销量节节攀升,可是仍然供不应求,因为每日关注的人都是成倍地增长,先是寻常的读书人,再到朝廷命官,以至于富户公子也都参与进来。
京城的富户极多,腰缠万贯的足有数万户以上,这些人处置着贱籍,虽是富可敌国,可仍是被人瞧不起。因而他们也成了最附庸风雅的人群,读书人喜好字画,他们便搜罗天下的名字、名画,读书人好古玩,他们就不惜成本,购买唐宋瓷瓶用以装饰府邸,而如今潮流的风向一变,读书人纷纷求报纸去了,这些富家子弟们表现的愈加狂热,以至于为了一份报纸,不惜叫人四周出动收购,便是过期的报纸,他们也乐此不疲地收集,以至有时候出来会客,寒暄一阵之后,饮过了茶,随即拿出一份报纸,直截了当地当着客人观看,再与人谈论各学派之间的八卦、纷争。
因而这五千份报纸一放出来,争先索购之人竟是有七八万之多,天子脚下,本就是读书人和富户聚集最多的地方,那报馆清晨还未开门,便被人潮挤满了,以至于人满为患,连进出都成了艰难的事。
不久之后,又传出一个消息来,说是一名读书人,因为极想一览学而报,又苦于家境贫寒,于是在大街上卖身买报,一时之间,这学而报更是让人眼红了几分,一份报纸能让人连受命于父母的身体发肤都能不要,这报纸的价值就更让人眼热了。
内阁里。
一到了正午,这里便从忙乱中闲下来,阁臣因为在皇宫办公,外人又不能进来送饭,所以若是没有皇帝特别叮嘱,大家都是随便喝几口茶吃几块糕点草草地填饱肚子便算是用过午饭了。
因而一到正午的时候,几个内阁大臣还有几个从属官员便聚在一起,随便着吃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刘健吃茶和他那慢吞吞的性子不同,因为忙碌的关系,有时候一边吃着茶一边还要看着奏本,所以他喝茶像喝水一样,一骨碌下去,一盏茶就算进肚了。为了这个,谢迁还笑他没有宰相的吃相,却也一时之间传为了佳话,不过今日刘健却没有抱着奏本吃茶,像是一个老朽的机器一下子闲了下来,稳稳地坐在椅上,悄然吹着茶沫并不急着吃,反而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糕点的李东阳身上。
“宾之,于迁去哪儿了?”
于迁是谢迁的字,这时候谢迁确实不在内阁阁房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让人显得有些不测。
李东阳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笑道:“还能去哪儿?去左厢的耳室写文章了。”
刘健惊讶道:“又是那学而报?”
“是。”李东阳老老实实地回答。
刘健的眼中擦过一丝忧色,慢吞吞地道:“天下本无事,奈何总会有人跳出来搅一搅,真是烦不胜烦,这学而报要惹出大祸来的,宾之想想看,咱们大明朝能长治久安,靠的是什么?”
李东阳道:“自然是靠臣民一心,君臣共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