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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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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换过三次,念一拿手又试了试他额头,怎么摸怎么觉得烫。

“奇怪,为什么就是退不了烧?”

她狐疑地用手覆在自己额上,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手太冰……

展昭看得她动作,好笑地把头上的帕子取下。

念一忙伸手摁住,“你病还没好……”

“用不着。”他咳了两声,缓缓从床上坐起。休息了一日,展昭气色已比之前好许多,虽然仍在咳嗽,但烧应该是早已退了的。

“姑娘,药煎好了。”杨家的家仆从厨房内端了药过来,念一轻声道了谢,接过药碗轻轻吹了一下。

“我自己来。”展昭端过碗,试了试温度,微微颦眉,继而一口饮尽。

光是闻到这味道,念一已经觉得自己舌根发苦,眼睁睁看他停都没停就喝完了,不禁问:

“展大哥……要不要点蜜饯?”

展昭略将唇边的药汁擦去,闻言颔首半玩笑地看着她:“终于肯叫展大哥了?”

念一怔了一瞬,垂头默默地把他手里的碗拿走,放回桌上去。

“就算我生气,你也不能这样……鬼界那种地方,岂是你能随便去的,若有好歹不就弄巧成拙了?”

展昭无奈一笑,轻摇头:“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天下这么大,若你在人间,顶多也就是找一辈子。可若是在下面,那我其实会白找一辈子?”

他言语虽带着几分打趣,念一却听得百感交集,虽一开始怨他出尔反尔,处处维护那个小姑娘,但见眼下听他几句话说完,却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她背对着他收拾碗筷。

“你既是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你若是说了,我也不至于让你东奔西跑。”

展昭笑道:“小病而已,明早就好了。”

念一抬头看他,见他眉目温柔,笑容温润,心头不由一软。

“你晚上没用饭,一会儿想吃点什么?你惹了寒不能吃鸡汤,有肉粥喝不喝?”

“都好。”

她听罢,也淡淡笑了笑:“那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展昭轻轻颔首:“辛苦你了。”

出了门,外面天色已黑,院子里等着收碗的仆役见她走来,忙上前去接过托盘。

“厨房里还有粥么?”她问。

仆役忙不迭点头:“还有呢,不过要再热一热,姑娘在这儿等会,厨子做好了,我给您端来。”

“没关系,这么晚了不好麻烦你们,我自己去就行。”

“姑娘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到底是住在别人家中,她素来不喜欢多事,在这里吃喝都是杨都出的钱,眼下还劳烦他们起灶做饭实在过意不去。仆役和她客套了两句,最后也只得罢了。

此刻夜色已深,杨家人大多睡下,念一提着灯笼一路沿回廊而走,不多时却听得前面传来说话声。

“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我去向她道歉啊?”

“又没说让你去认错道歉,不过这事儿怎么也是因你而起的,你看看这路上你和人家吵过多少次嘴?口上去示好,服个软,化干戈为玉帛,你总不想展昭为难吧?”

连翘迟疑地咬着下唇:“要我向她服软……怎么服?”

“我怎么知道。”白玉堂耸耸肩,“你们女儿家之间说话,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清楚。”

她气急:“那你还叫我去!?”

正说着,迎面便见念一走过来,两人立时住了嘴,都不吭声,只互相拿眼神对望。

念一举着灯笼抬眼看了看他俩,随后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去啊。”白玉堂垂头朝她挤眉弄眼,低声道,“快去!”

背上被他推了一把,连翘百般不情愿地跟到念一旁边。

“喂……”

念一停下脚来,回头看她:“有事?”

“嗯、嗯……”连翘努努嘴,不自然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说,我们讲和吧?”

“讲和?”

“是啊,既然都决定要一起上路,再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连翘朝她伸出手去,“讲和吧,往后我不再针对你了,好不好?”

念一愣了半天,也没去握她的手,表情似笑非笑。

“连姑娘有心了,不过横竖隔几日我也是要走的,讲不讲和也没什么意义。”

“你还是要走?”连翘咬着嘴唇,“你干嘛要走啊,你走了他们又会怪在我头上来!”

“我来这里是有事要办,不是来玩的。”念一不欲和她多解释,举步便走,“和你们在一起碍手碍脚,不如我一个人方便。”

难得自己厚着脸皮,好言好语跟她商量,想不到她竟是这般态度,连翘盯着念一后背,没好气地低声道:“什么要事,不就是查死因么?一个鬼,连自己是被分尸而死的都忘了……”

念一双腿一僵,猛然转过身来。

“你方才说什么?”

她疾步走上前,嘴角隐隐颤抖,“我是怎么死的?你知道?!”

连翘见她这幅样子不由稀奇:“我当然知道了,随便一卜就看出来了。”

庖厨拱门后,展昭恰好循声走来,正听到她这句话,登时吓了一跳,当即喝道:

“连翘!”

不承想到底是迟了一步,连翘快嘴快舌,张口就道:

“你是被押送的那两个差役和野狼分着吃掉的,就在汾州附近,连骨头都没剩,你化作厉鬼还把你娘给吞了,不信你自己去问问。”

念一心中一震,霎时手脚冰凉一片。

“砰”的一声,纸糊的灯笼应声而落,四周唯一的光线骤然熄灭。

破碎的往事像决堤的潮水,几乎要把她淹没,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幻觉,眼前是如此清晰又莫名熟悉的白雪,她曾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大雪,又是这样的大雪,充斥着血腥味的大雪。

小木屋中,温暖的火光里透着一股令人作恶的气息,她看见那两个差役就围在火炉旁,橘色的光芒将他二人的脸照得格外扭曲。

念一讷讷地垂下头,她没有右臂,也没有左耳,无边无际的疼痛在寒冷中早已让她麻木,鲜血将衣衫凝固在伤口处,不敢扯开,一动就是撕裂的痛楚。

娘亲就靠在她肩头,呼吸很浅,进的气越来越少,在没有食物也没有被衾的情况下坚持了数日,雪若还不停下来,说不定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这雪还要下到什么时候?”矮个子差役烦愁地拾了根柴禾往火里丢,抬头灌了口水,“再这么下去,这木屋里的柴都要不够烧了。”

“忍忍吧,今天的雪已经在小了,兴许过几日雪就停了呢。”瘦差役在火上烤手,不住放在唇下呵气。

尽管燃着炉子,但这木屋四面透风,避不了寒,还是令人发抖。

大雪封山,他们已经在这猎户留下的茅屋中待了七日。

“他妈的,老子当初就说不该走这边,不该走这边。”矮个子差役咬咬牙,啐了口,“都是你说什么抄近路,这下倒好了,指不定还要饿死在这儿!”

“不急不急。”瘦差役也是心慌意乱,忙安慰他,“咱们得往好处想啊,天无绝人之路嘛?对不对!”

矮个子冷眼看他,哼了一声,从一旁带血的布袋子里掏了两下,发现空了,他不耐烦地摇摇头,抽出刀来递给他。

“没肉了,这回该你了。”

瘦差役接过刀,迟疑了一瞬,起身朝旁边角落里走去。

干草堆上,念一心头蓦地一怵,那是一种无比熟悉的恐惧,一寸寸吞噬着她的神经。一旁的母亲似有所感,昏昏沉沉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情景,她当即挡在她面前,哑着嗓子道:

“不可以,你们不能再吃了!”

“啰嗦什么!”瘦差役一把将她拖开,“再不吃咱们都得饿死在这儿。”

她哭喊道:“你们还是不是人?有没有良心?居然连人肉也吃!”

“好笑,你不是自己也吃了吗?她还是你闺女呢,你连自己女儿都吃,你是不是人?”瘦差役不耐烦,“走开走开,若不吃她,就只能吃你了。不过是一条手臂,她还有腿呢,不是么?”

刀光寒森森地闪烁在眼前,念一只觉得呼吸困难,那样的疼痛无比清晰,似乎就要来临。忽然间,娘亲扑到那人身上去,张嘴就狠狠地往他腿上咬了一口。

那人疼得大叫,不住拿刀敲打她的头。

“明柳,快走啊!”

入目是娘亲带血的面孔,发了疯似的朝她喊道:

“快走!”

她一个激灵,飞快冲到门上,用仅有的一只手打开门扉。

漫天的大雪尽数涌入怀中,刺骨的寒冷刀子一样刮在她单薄的衣衫上。

她步履蹒跚地在雪地里行走,积雪数尺的地面寸步难行,终于一道北风袭来,将她吹倒在地。

背后的差役很快便追了上来,揪着她的双腿往后拖拽,五指埋入厚重的白雪里,深深的血痕。

正在这时,前面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有什么在雪上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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