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由半空向西移,那一座山上的浓雾还是不散,山外风习习,但那风却吹不散林中的浓雾,显得更加诡异。
林中的树洞里,戚峰先醒过来,手臂已没那么疼了,岳楚人的药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看向岳楚人,她还是以腰部靠着凸出的树根,背心受伤,想舒服的靠着都是奢侈。脸色没有那时那么苍白,但仍旧是无血色。
闭着眼睛很安静,眉目间有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傲气,就是在睡觉,也表现的很清楚。
不禁有些自责,若是更谨慎一点的话,或许就不会连累的她受伤了。
那边,沉睡着的岳楚人眼睫动了动,下一刻拧紧了眉头,“好疼啊。”眼睛没睁开,疼感便上来了,好疼。
戚峰微微蹙眉,疼,他也没办法。
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戚峰,岳楚人扯了扯唇角,笑得有几分牵强,“你怎么样?还疼么?”
摇摇头,“好多了。”
“那就好。”长这么大从没流过这么多血,疼倒是能忍着,就是头有点晕,眼前不时的发花。
“王妃,您可饿了?”虽是危险,但在这林子里找点吃的应该不成问题。
“你饿了?我这儿有吃的。”摸出一个小瓶子里,从里面倒出一把花花绿绿的豆儿,递给戚峰,但戚峰并不知是何物。
“吃吧,可好吃了。”又将里面剩余的倒出来扔进嘴里,甜甜的一股药味儿。
戚峰吃了几颗,随后看向岳楚人,“这是补药?”岳楚人身上带了无数的药,他以为这个也是。
岳楚人笑笑没有回答,就让他当做是补药吧,其实这就是药糖,加了薄荷清嗓子用的。
或许真的是心理作用,戚峰觉得有力气多了,起身从树洞走出来,入眼的就是浓雾,能见度一米都达不上。
“太阳快要落山了,王妃,属下去查看一下如何?”这浓雾,他若是走出去,恐怕回来都是个问题。
“你走了可未必能回来。一起吧,找准了方向,咱俩冲出去。”岳楚人的本意是再拖一天,她失血过多,伤口还在愈合阶段,若是又急急奔走,血液循环加快,又会流血,那样她很容易会晕过去。
“你的伤太严重,不宜有大动作。”戚峰不同意,转身走回树洞前坐下,也打消了出去看看的心思。
看着戚峰,岳楚人眉目含笑,“你不用着急,这林子他们进不来。防风防火,除非老天不开眼的下雨。”
“若是王爷得知王妃你受伤了,必定会想办法赶来的。王妃,不如你通知书生张等人,要他们尽快的去给王爷报信儿如何?”知道岳楚人能凭空的联系书生张,戚峰急急道。
微微摇头,岳楚人悠悠道:“那些人追着咱们过来,正好给了书生张他们机会,他们已经出发去往梁城了。”
“这么说,咱们现在是孤立无援了。”戚峰微微摇头,看岳楚人的样子就是不想叫书生张他们回来帮忙。他现在对自己不自信,更不想要岳楚人有危险。
“谁说的?我早就说过我有办法,你安静的等着就行了。放轻松,你太紧张了。”略有些慵懒的语调,岳楚人瞧着戚峰那模样差不多也猜得到他担心的是什么。若是他孤身一人,恐怕也不会这么紧张,关键还有她。
戚峰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
黑夜来临,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岳楚人不可谓饥肠辘辘,但看着戚峰那紧张的模样她也无法说出口,再说这林子里都是浓雾,天色又暗了下来,他出去了肯定回不来。
因着黑夜,山里更寂静了。戚峰站在树洞外依稀的能听得到山下的声音,可见他们也没有撤走的意思,就这么与他们俩耗上了。
树洞里的岳楚人不知何时又睡着了,戚峰坐在树洞口守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也渐渐地陷入睡梦中。
扑啦啦!
猛然的一声树枝大面积断裂的声音惊醒了戚峰,端着不能动的左臂站起身,警惕的看向发声处,黑漆漆雾浓浓,除了嘁哧咔嚓的响声还在继续,他什么都看不见。
“戚峰!”一道低沉略带怒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戚峰一惊,向前两步复又停下,“王爷。”
下一刻,有脚步朝着这边接近,伴随着的还有那扑啦啦的声响。这次戚峰听清了,是什么东西飞走的声音,是金雕!
漆黑的浓雾中,一人走近到眼前,戚峰低头单膝跪地,“属下没保护好王妃,请王爷责罚。”
黑夜中看不清丰延苍的脸,但那沉沉的呼吸却显露了他的情绪,“她怎么样?”
“王妃受伤了。”垂着头,戚峰低声道。
“生火。”面前一东西扔到戚峰的面前,丰延苍绕过他走向那树洞。
树洞里亦是黑漆漆,但浓雾没进入这里面,以丰延苍的视力完全看得清。
岳楚人以腰部靠着凸起的树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他还从不曾看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怒火自动削弱几分,丰延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因着失血过多,她的体温也低了许多,摸起来凉凉的。
深深地吸口气,丰延苍拉着她抱入怀里,手搭在她后背处,衣服上的血都干涸了,触摸的瞬间便感觉出来了。
撩开她的头发看去,整个后背都是已经干涸了的血,丰延苍无意识的下颌紧绷,随后查看她的受伤的地方。
“疼。”趴在他怀里的人低低的出声,从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还知道疼?”丰延苍的音调凉飕飕的,听的人汗毛倒竖。
“你那是什么语气?姓丰的,你对待伤兵都是这种态度的?”不满,但依旧趴在他怀里不动,仅用嘴反抗。
“我倒是想打你一顿。在边关晃悠一阵儿就算了,做什么还要往南走?嫌你命太大了是不是?”鲜少的,丰延苍开始训斥她,听得岳楚人一时都愣了。
“我想来个擒贼先擒王啊。”哼了哼,岳楚人也生气,不过较之以往气势可是弱了很多。
“擒贼先擒王?”丰延苍无语,被气得笑了起来,“王没擒到,差点把你的小命搭上。”
“喂,姓丰的,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训斥我的?若是你之前把南疆的情况都与我说一遍,哪个人很厉害应该多加小心,哪个人是个白痴好利用通通告诉我,我也不至于着了道啊。再说那个叫许醜的盯紧了我,还不是拜你所赐。我要不是你老婆,他抓我干嘛?”岳楚人也不乐意,从来没与她这样说过话,她犯了一点错误就开始教训她。
丰延苍哽住,搂着她的腰把她抱出树洞,外面戚峰已经燃起了火,但因着浓雾,火势不旺,而且好像随时要灭了一样。
在火堆边坐下,岳楚人摸出个东西扔进了火堆里。呼啦一声,火苗蹿腾,四周的浓雾都散开了点,腾出一块无雾的区域,对方的脸都看的清楚了许多。
“给你看看伤口。”蹲在岳楚人身边,丰延苍的声音轻柔了许多。
岳楚人扭头看向他,几不可微的挑了挑眉,“你怎么这么邋遢?”下巴上都是胡茬,若不是那眼睛那气味儿那么熟悉,岳楚人觉得自己都未必会认识他了。分别了这么久,变化这么大。
唇角上扬,丰延苍抬手捏着她的下颌以拇指摩挲一边温声道:“你也不再身边,打扮的光鲜亮丽给谁看?”
抿唇,颊边酒窝浅浅,因为这话,岳楚人的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你怎么把金雕截住的?”她是看到戚峰那么紧张之后才唤着金雕来的,本想明日待得后背没那么疼了,就冲出去找那个许醜算账。但戚峰忧虑重重,她也没办法再拉着他涉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唤来金雕先离开这里,但没想到先被丰延苍截住了。
“你以为它在府里那么久,除了你都不认识别人么?”丰延苍微微摇头,看着她脸儿苍白的模样,漂亮的凤眸划过一抹柔软。
撇嘴,岳楚人微微仰头,“你给我重新上药包扎,衣服都粘在身上了,快给处理一下,好难受。”
丰延苍低头在她的唇边轻吻了下,随后动手给她解衣服。那边戚峰走进浓雾的范围内背过身,回避。
“你的胡子好扎人。”看着他给她解衣服,岳楚人一边抱怨道。
“回营地之后就刮了,别抱怨了,不欺负你便是。”丰延苍温声的回答,那声音好听的岳楚人不禁眯眼。
脱下了外面的衣服,整个后背那一片因着干涸的血都成了硬片儿了。
一边把藏在衣服里的各种药拿出来,岳楚人一边叹道:“看看我流了多少血。若不是戚峰给我挡了那么一下,我必死无疑。许醜,老娘算是记住他了。不亲手弄死他,难平我心头恨。”
上身仅一块肚兜,长发撩到颈侧,整个后背露出来,伤口一下都是血迹,雪白的背上好似画了画儿。
伤口那处血液凝固,丰延苍不敢碰触,撒上了药,将她中衣没染血的地方撕下,然后绕过一侧肩膀一侧腋下给简单的包扎上。之后脱下自己的长衫给她穿上,拢紧了系上腰带,除了袖子有点长外,倒是很合适。
“饿不饿?”搂着她,丰延苍温声的问着,满下巴的胡茬,与那温柔的声音很不相称。
“饿啊!”饿的胃都没知觉了,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会儿他们就过来了,会拿来食物。”金雕把他送来就离开了,是因为还要接别人过来。
“我的雕儿成了运货工了。”靠着他,呼吸之间都是他的味道,岳楚人觉得很安逸,甚至后背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物尽其用。”丰延苍说道,也不知金雕听到这话作何感想。
“那时觉得到哪儿都带着金雕在身边过于张扬,但现在看来,还是它比较好用。等我伤好了,我谁都不带着,就带着金雕冲进梁城老巢。”现在想来她还真是蠢,有那么一现成的空中高手不用,偏偏用自己的两条腿儿跑,有病嘛不是?
“小命差点丢了也不长记性?说你什么好?回去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营地,军医不够用,你去帮忙吧。”丰延苍不同意,可是不敢再让她乱跑了。
“你打算把我拴起来?可是我想帮你啊!这次是因为计划不周全,下次行动前我制定好计划,肯定一举成功。”栽了跟头,她就要从哪儿跌倒再从哪儿爬起来才行。
“你别再以身涉嫌,就是帮我了。”叹口气,他很无力。
“说的好像我总拖累你似的。细数咱们所经历的一切,我哪次拖累过你?”岳楚人拧眉,这话她很不爱听,好像她是个拖油瓶似的。这次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许醜认识她,她什么时候那么有名了她都不知道,居然认出了她还设好了埋伏。
“不是说你拖累我?你安全我才能安心的对战。两国大军驻扎之地看起来你不动我不动,但是在个个关口小战无数。说太多你也未必能懂,你只需知道,一切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等的就是时机,挥军南下不是那么容易的。”丰延苍说的模棱两可,听得岳楚人也稀里糊涂。
“我尽量理解你,但是现在书生张还有十几个护卫都朝着梁城去了。我没在,他们手上什么毒药都没有,那计划就泡汤了,我的伤都白受了。”岳楚人摇头,压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柔和一点。
“你们到底怎么计划的?真的是打算进入皇宫杀了南王?”丰延苍看着她,眸光幽深。
岳楚人点点头,“内乱你不懂么?现在只需到达梁城就等于成功了,我若是想混进皇宫那不是小菜一碟嘛。有毒蛊在手,谁拦得住我?”所以,她这个擒贼先擒王不是开玩笑,更不是异想天开。
丰延苍看着她,眸子不眨,似乎在考虑她所说的话。
岳楚人任他看着,这个计划多么诱人啊!若是就此夭折,那就太可惜了。
半晌,丰延苍慢慢的点头,“好!不过,你须得先把伤养好。”
瞬时笑颜如花,岳楚人点头如捣蒜,“没问题。”
“瞧你高兴的,入虎穴就这般兴奋?”低头用下巴上的胡茬蹭着她的脑门。
岳楚人躲着,一边笑着点头,并肩作战同进同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感觉别人是理解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