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被告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很,也没写状子,听到苏桐这样问就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这冤枉啊。这女儿,不是我拐带的,是当年我初娶了媳妇,媳妇早上出门时候,见他家抱着一个襁褓往山上去,襁褓内哭声不断,我媳妇好奇,跟着去了,见他要把孩子活埋了。我媳妇是个慈悲的,说这是一条命,哪能活埋了?跑出去问他家,才晓得他家已经生了三个闺女,这是第四个,说要活埋了,好让女儿不敢投胎到他家来。我媳妇见他要把土盖上,急忙把孩子抱在手里,说就当这孩子死了,抱回去给她养罢,这才抱了女儿回来。他家还说,这样一个晦气,亏她一大早捡来了。”
这农人还没哭完,原告就尖声叫道:“老爷,他全是信口胡说。”说着这原告也跪下磕头:“老爷,这状纸已经写的清楚明白,就是他家拐带走了我的闺女。老爷,小的虽是个种田的,也晓得不能做畜生之行,我和我媳妇生了六个,前面四个都是闺女,这是实话,后面两个是儿子,可小的也没亏待了几个闺女,老爷,老爷,这拐带良人之女,是要砍头的。老爷,小的只求把小的闺女还回来。”
被告又在那叫屈,苏桐听了原被告两造的话,一时不好判断,于是拍下惊堂木:“今儿天色已晚,待本县退堂后仔细读了状纸,再行判案。”两边衙役高声喊威武,苏桐起身离开,离开之前,却已经给一个衙役使了眼色,衙役会意,去换了衣衫就悄悄地跟在原被告之后离开。
原告一路走一路骂:“不要脸,偷了我的女儿,我这会儿打听出来了,还敢不还来。”这被告用袖子擦着眼睛里的泪:“这女儿不是我偷的,是你家不要的,我都养了十多年,人家聘礼都下了。”
“我三叔都说了,就是你偷的。”原告更加得意洋洋,还高声喊:“都来瞧瞧了,这是偷了我女儿的人,这会儿,都告到堂上了,他还在这狡辩。”立即围拢了人,衙役的眉微微一皱,也悄悄地隐在那听他们各自诉苦。
苏桐退了堂,来寻裘师爷:“这个案子,你瞧着谁更可信?”裘师爷的嘴一砸:“要我说,两个都有可信的,也有不可信的地方。”
苏桐点头:“拐带良人之女,罪名大了,同样若这家人真不是丢了女儿,敢来告状,还是原告,这罪名,也不小啊。”
“若是去问问邻居?”裘师爷话话让苏桐笑了,点着那状纸:“你瞧瞧,这两家是什么关系,都是住隔壁村的,算起来,还沾一点瓜葛亲,这种事情,去问邻舍等人,必定是有两造都相帮的,也有两造都不相帮的。”
裘师爷哦了一声,难怪这样难办,不过,裘师爷刚要说话,就有人来报那衙役回来了,苏桐让他进来,衙役把看到的经过都说了。最后衙役道:“照小的瞧来,真是各自都有理,这件事,小的也不晓得,到底该听谁的。”
裘师爷噗嗤一声笑出:“你若能晓得,你也就当官了。辛苦了,下去罢。”说完裘师爷见苏桐皱眉,就对苏桐道:“那,在下就去打听打听。”苏桐点头,两人又说几句闲话,也就各自分开。
茭娘还在坐月子,苏桐的晚饭就是苏母让人准备的,苏母一边抱怨儿子怎么今儿回来的这么晚,一边问他到底是什么案子。苏桐把这案子说了,苏母的眉皱起,把刘三嫂那天听稳婆说的话全说了,最后还道:“今儿来添盆洗三的那些,我也问了,瞧着个个掩饰,装作不知道那些小户人家的事,可我觉着,这种事,她们难免会有耳闻的。”
苏桐抬头看着自己的娘:“还有这样的事?”苏母瞪儿子一眼:“你还是做父母官的,怎么连这样的陋习都不晓得?儿啊,我和你说,这种事,总是不对的。虽说是男子承继宗族,可是若女儿家都死光了,天下哪里还能延续下去?”
苏桐急忙把碗筷放下,站起身对苏母拱手行礼:“母亲教诲,儿子知道了。”
苏母把儿子拉起来:“那天我听说之后,就在想,若是你出一个劝诫别人不要再溺女的告示,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难的,是这件事以后再不会有。”苏桐也明白这个道理,和苏母商量,只是首先要让人去打听,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穷人家养不起儿女,于是狠心把来溺死,还是只因为是女儿就不喜欢,因此溺死,这是不一样的。
裘师爷第二天果真变了装束,前去打听,他往那两人所在村子都打听了一遍,又往要娶那女儿的人家去了一遍,等回到县衙,天都已经黑了。裘娘子一边让人给他端饭一边抱怨:“你今儿是怎么了,一天没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