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能看着兄长的背影,面上神色萧索,风吹起他袍子一角。茭娘想上前说几句安慰父亲,但刚走出一步就又退回来,吴能已经转头对茭娘道:“没事,茭娘,我这心里的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
茭娘上前一步,还想开口,柳氏已经轻轻地拍女儿一下,示意她先上楼。茭娘一步一回头地上楼,来到楼上,低头看院中,见爹娘都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茭娘的唇张了张,对吴能大声地道:“爹爹,你要觉着女儿做的不对,就……”
柳氏已经快步上楼,把茭娘推进屋里,对茭娘道:“茭娘,那是你爹爹的亲兄长,他做了再过分的事儿,你爹爹都顾念着少年时候的好。你爹爹,并不是不明白你大伯的那些坏,只是这人,总要等到退无可退时候,才会醒悟。你爹爹他,伤心的,不是你对你大伯说出这些话,他伤心的,是你大伯,终究没有一个悔字。”
茭娘靠在柳氏怀中,对柳氏点头,柳氏摸一下茭娘的脸:“你没有兄弟姐妹,有些事,你体会不到。茭娘,我是有兄弟姐妹的,小时候兄弟姐妹们在一起,玩耍的十分友好,等到长大后各自嫁娶,也彼此心中惦念。”
茭娘点头:“娘,您的意思,我懂,我并没有责怪爹爹的意思。”柳氏把女儿的脸捧起来:“我的女儿,自然是聪明的,不过娘要告诉你的是,你眼看着就出阁了,到时生儿育女,总要在他们之间,好好对待好好调停。至于以后……”
柳氏顿一顿才道:“那也只有看他们的了。”茭娘晓得这是自己娘在教自己做人父母的道理,嗯了一声问出一句:“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那一年,如果舅舅他们接了信不肯来,那娘您当时是做了什么打算?”
吴大伯当初敢出这样主意,除了柳氏娘家在的远之外,他心中只怕也有柳氏娘家不会来人的都打算,到那时,柳氏母女就成他砧板上的肉了。柳氏不料茭娘会这样问出,迟疑一下才笑着道:“那能怎么做呢?茭娘,那时我也只有一死,死前把你托付给你苏叔叔,茭娘,只有这样,才能护住你。”
“娘!”茭娘伸手抱住柳氏的腰,声音里带着哽咽,柳氏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别哭别哭,事儿不是没发生吗?茭娘,这事你不提我也没说,这会儿告诉你,就想和你说一句,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只能靠你自己,而不能去想着别人会来救。”
茭娘点头,吴能已经走上楼,站在门口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听完,吴能长叹一声,这声叹息传进柳氏耳里,柳氏忙把女儿放开,抬头对吴能道:“你有什么话,进屋来说罢,站在外头算是怎么一回事?”
吴能并没进屋,只对柳氏道:“孩子大了,不好随便进去了。我上来,就是来告诉你,你准备些红糖鸡蛋面条,让陈婶婶送到……”吴能的话没说完就停下,柳氏已经笑了:“我知道,我让陈婶婶去送。这些我还是会做到的,你放心。”
吴能嗯了一声,转身要下楼,却又停下脚步看着妻子,柳氏了然一笑走出屋子,两人四目相视。吴能轻声道:“委屈你了。”柳氏勾唇一笑:“算不上什么委屈,只是以后,以后,你会被人说。”
这世上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公,明明你不是那个做坏事的人,但等到结果出来,总是有好事者怪你不肯再低一低头,再忍一忍,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吴能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对柳氏道:“有些事,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一直在意的,只是少年时候的那些情分,可再多的情分,随着对方一刀刀的磨,那些情分终究荡然无存,这个世上,没有谁,会任由另一个人予取予求,甚至被那个人拿了命去。柳氏和吴能相携走下楼,茭娘在屋内,久久思索,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柳氏吩咐陈婆子给侄媳妇那边送了些红糖鸡蛋这类,陈婆子回来时候说侄媳妇对柳氏十分感谢,又说侄媳妇已经知道了吴大伯跑来闹了一场,百般叹息,只是她也没法做主。这些话柳氏晓得侄媳妇说了,也是为了以后不断亲,记在心上罢了。
此后洗三满月,各项事情,柳氏都只让陈婆子去,自己并没亲自去,于是吴大伯母还是有些不满,但这会儿再去闹一场,也是给人瞧笑话,忍住心中气罢了,一门心思地等着京城传来消息,苏桐最好落榜。就算不落榜,侥幸考中进士,到时也要看不上茭娘,退了茭娘这边的婚,那这才叫吴大伯母称心快意呢。
不过没有如吴大伯母的意,时令很快进入三月,京城也传来消息,苏桐中在二甲,报喜的信到了苏州,苏母十分欢喜不消说,吴桐也很高兴,特地拿出十两银子打赏前来报喜的报子,一时吴家苏桐家,都宾客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