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这才缓缓的回过神,鼓乐声、言笑声,明若白昼的跳跃的灯火再度清晰起来。她木愣愣看着琉璃——她的三姐姐依旧是她所知道的模样,匀净的面颊憋得透红,杏眼圆睁,眉毛微挑,显而易见是又被惹恼了随时会发怒的模样。
感官再度回到身上。
原本如意同妙音公主间的感情远比和琉璃之间和睦,但这会儿站在琉璃面前,她反而觉得更暖和、安心一些。
琉璃不满的盯着她,见她面色苍白如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还在竭力装模作样的掩饰,心下不由大感嫌弃。
“做这个样子给谁看,我又……”她想说我又没打你,但到底心中有愧,没能说的出来。只嘀咕道,“晦气不晦气啊……”
如意发不出声音来,身上也沉得厉害,只觉得手脚绵软难以控制,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也听不大进去琉璃的话。
只是来到明亮处,心中忽就对于要“见人”一事产生了极大的抗拒。明明拼力才逃到这里,却连大殿都不愿意再回去。又害怕琉璃向她追问些什么,只希望琉璃赶紧离开,便有些摇摇欲坠。
琉璃隐约也觉出她有些恍惚,仿佛失心一般,却不知她受了些什么刺激。待要问她,却又问不出口。
——自那年正月,琉璃打了如意一巴掌后,这姊妹二人之间便有意无意的避免碰面。
虽说在此之前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十分糟糕,但有些事捅破和不捅破,做绝和不做决之间的区别是相当大的。
当时年纪小,不懂得这些,只一味任性放纵。此刻再回头看,明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闹得姊妹决裂,连碰面都尴尬。对此,至少琉璃是有些后悔的。只不过她生性傲慢,让她低头去向如意认错,绝无可能。何况她依旧是喜欢徐仪的,偏偏如意被许配给了徐仪,她本就无法毫无芥蒂的和如意相处,也便将错就错,干脆决裂到底好了。
她拿定了主意,虽然心中依旧动摇,却还是咬了咬牙,不去管如意。只丢下她,兀自走自己的路。
如意却忽的意识到——琉璃竟是往她来的方向去,她猛的又记起那场面。
她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只能抬手去拽琉璃的衣袖。
琉璃立刻回过头来,如意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借口阻止琉璃。强迫自己冷静、冷静,直到琉璃终于不耐烦了,她才终于声音干哑、气息低微的道,“我迷路了……”
琉璃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侍女送如意回去。
但不知怎么的,她只嘀咕了一句“你蠢不蠢啊”——大半夜的出门,身边也不带个侍从——便鬼使神差的抬步,不耐烦的折返回去。虽她什么话都没说,就兀自臭着脸走在前头,但确实是在亲自给如意引路。
如意便僵硬的牵着她的衣袖,一路磕磕绊绊的跟在她的身后。琉璃竟也没多说什么。
二人回到徽音殿里去。
此刻已近子时,先前在外头看傩舞的人已大都回到徽音殿里。下人们正忙忙碌碌的在徽音殿前堆叠香木,准备点起庭燎。
太子妃差遣侍婢出来寻找维摩,然而维摩似乎不在徽音殿前,底下人找不到他,行迹便略有些忙乱。
琉璃带着如意回来,看见这般情形,眉头不觉便皱起来。正要上前说话,觉出袖上发沉,回头便看到如意依旧面色惨淡的跟在后头——竟还牵着她的衣袖。她心知如意必是撞见什么事了,才会这么失魂落魄。此刻再想问却已晚了,便只提醒她道,“已回来了!”
如意忙回过神来,却是过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的衣袖——她心神不在,故而动作也格外迟钝。
琉璃皱眉嘲讽她道,“知道门在哪里吧?”
如意点头,琉璃便道,“进去前先用冷水洗把脸。不然被人看见你这副如丧……这副模样,指不定怎么晦气恼火呢。”
待看着如意僵硬的行过谢,强做镇定往殿前去了,琉璃才恼火的命人拦下东宫的侍女,道,“慌什么慌!去找令官询问!”
侍女这才醒悟过来。忙去询问。
令官道,“——太子殿下去了含章殿。”
如意恰从一旁过,闻言脚下不由顿了一顿。
妙音同萧懋德草草办完事,各自整顿好衣冠。
虽一时冲动在承乾殿后的经堂里做了事,但餍足之后心情平复下来,也不由隐隐感到后怕。所幸今日天子不会回承乾殿里,而经堂里一贯不安排什么人手值夜,何况是在除夕?倒也不怕被人撞破。
然而妙音还是不由疑心,问道,“适才是不是有人进来过?”
萧懋德拾起簪子,仔细的替她簪上,一面道,“是如意那丫头。”
妙音身上一僵,眼睛里餍足之后那些懒懒的柔光一时散尽,立刻便冰寒锋锐起来。她仰头盯着萧懋德,恼怒道,“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萧懋德一笑,道,“你还知道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