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扬站在胡同口,远远地看着王府中升起的烟火,心中一阵茫然。看^书*阁*
随风传来“走水了……快去打水……”乱哄哄的呼喝叫嚷,这一切明明就在眼前,可他仿佛觉得离得他很遥远。
刚才他一把火烧了自已住了十六年的房屋,也烧掉了他十六年来用过的所有器具书籍,抱着大黑匆匆逃离王府,他宁愿一把火将房子烧掉,让它留在自已记忆中,也不愿意让别人丑恶地占据自已与母亲生活了十六年的空间。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难以想像的事,杀了人,放了火,也终于彻底离开了王府。
雪很大,只一会儿就在身上积了薄薄一层,怀中的大黑似是被人声惊醒,猛地一挣,叶扬连忙蹲下身,生怕大黑掉到地上摔到,大黑的眼珠这会儿已经有了生气,它呜呜低喘,突然纵身跳到地上。
“没事吧,大黑?”叶扬轻抚它的背。
大黑一瘸一拐走出去几步,回过头“汪”地叫了一声。
叶扬抖抖衣服,跟了上去。
昏黄的光亮中,这一人一狗慢慢远去,转眼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
路很长,风很冷,夜很暗。
叶扬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跟着大黑往前走,也没想过大黑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他不担心王府中有人很快会发现丁四和老张的尸体。老张住的地方很偏,像那样的小院王府中有很多,而且那个跨院虽然有四套厢房,却全让老张一人占用居住,这应该是他借着总管的威势强占的。
再到母亲坟地为她守灵显然不可行,过了今夜自已连京城也不能呆下去了,下一步要去哪儿呢?
从老张口中知道父亲是天生道弟子,从名字看,天生道应该是个道门宗派,叶扬在母亲要求下看过很多书,他曾在书中看到过本朝二十年前修的史,提及前朝佛道之争,争斗的结果是不少道家修仙门派湮灭,而本朝也顺势以武立国。在这其中道家门派应该是出了大力,故而本朝太祖尊道灭佛,但即使是这样,五十六年过去了,道家声势还一直未达到前朝那样香火鼎盛。
天生道既然是个道家门派,那么去道家宗门打探说不定可以找到些线索,但不知本朝最有名的道家宗门是哪一个。
“嗯,今夜先找个地方躲上一夜,明天一早混出城去,再去找人去问问。”
叶扬想到此节,心中豁然开朗,他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眼前黑乎乎地耸立着一片高大的建筑,一个巨大的牌坊立在正当中,牌坊顶上塌了一大片,更远处,空中飘荡着几点零星的亮光。
叶扬心中一寒,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记起府中仆役曾说过在京城南门处有个闹鬼的佛寺,那里本来是前朝报国寺旧址,后来大瑞朝攻入京城后将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带着佛寺中几千僧众也做了火中游魂。看书^阁*后来有人看中此处风水,想改建居所,还未开始中施工就接连有几个工人意外身亡,随后买下这块地的商人也突然死于非命,自此以后,接连有人说在夜里听到鬼哭,于是“凶地”、“鬼域”之名不胫而走,这个佛寺旧址也就此荒了下来。
读书之人讲的是养浩之气,胸中有盛大、刚直、无所畏惧的正气,志在千里的豪气,超然物外的清气,就不会畏惧那些阴邪之物。叶扬诵读诗书多年,虽说不相信“怪力乱神”,但还是迟疑了一下,他从怀中摸出短刀拿在手中,这刀刚刚杀过两个人,见过血,上面自有股煞气。
胸怀浩然之气,手握杀人煞气,应该百鬼避易了吧。
大黑已经小跑着过了牌坊,回身汪汪地叫,叶扬连忙跟上了去,狗都不怕,自已怕些什么呢?叶扬暗笑自已胆小。
走近牌坊,他抬头看了一下,这才发现,那哪是什么牌坊,分明就是佛寺的正门,由大青石磊彻而成,由于结实无比,这才数十年没有倒塌。
足有两丈高的大门,叶扬暗暗咋舌,当年报国寺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恢宏辉煌。
大黑叫了一声,循着一条黑巷子钻了进去,叶扬怕走失,紧跟着跑过去,这是一条狭长小道,一路上都是碎石断木,厚厚的雪地难辨道路,叶扬几次差点崴了脚。
大黑似是对这里十分熟悉,左一拐,右一转,约摸走了一柱香时间,大黑在一处黑幽幽的窄窄的墙缝处停了下来。
寒风从墙缝穿出来,发出呼呼怪啸,叶扬走了这长的路,身上有点微汗,让这阴风一吹,浑身像浸在冰水中,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黑,这是什么地方?”
大黑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的光茫,它汪地叫了一声,钻进墙缝里。
叶扬咬咬牙,把脖子缩进衣领里,顶着风,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他本来以为墙那边十分寒冷,没想到,身子刚刚一挤过去,感觉一空,不但一点风也感觉不到,反而有种温暖详和的感觉。
叶扬心中正觉得奇怪,忽听吱呀声响,似是一扇门被推开,他转身去看,只见前面露出一条淡淡的亮光,大黑正站在门缝处,光亮是从里屋透出来的。
莫非里面有人?
叶扬走过去,推开门,眼前景像让他一呆。
一尊佛相脚踏祥云,一手结光明印,一手持金莲,眼含无限慈悲,注视着他,那佛顶上佛光万丈,祥云之中涌现无数七彩莲花,朵朵绽放,散发着无穷宝光。
叶扬只觉周声如置汤池之中,无一不适,无一不爽,所有的烦恼似是全都没有了,心中只有顶礼膜拜的念头。
他向前走了一步,就要跪下去,脚下踢中一个东西,顿时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蒲团。
这样的蒲团地上还有两个,其中一个大黑此时在上面蜷伏着,一动不动,似是十分享受。
叶扬本来受了重伤,一路走来,不断牵动伤势,他都咬牙忍了下来,没想到一进到此处,全身伤痛似是一下子减轻了。
他暗暗称奇,这会儿心性清明,才看清这里原来是一间小石室,那佛相原来是绘在墙上的一幅壁画,只因太过传神,如同真实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