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黛闻言便笑了一笑,道:“他若肯回了这门亲事,我其实倒求之不得!”虽然深厌那人竟至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但目前而言,她却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二人这一说起睿亲王百里肇来,却让萧呈娴又想起一事来,因若有所思道:“说起睿亲王,我却不由想到先前妹妹曾说睿亲王乃一盆死灰,今儿又道你义父为一潭死水,只是不知,在妹妹心中,这死灰与死水可有什么分别没有?”
远黛也不细加思索,便道:“死灰与死水自是有分别的!死灰此物,若好生引导,未必不能引起焚天大火,而死水,我却实在想不到该以何种方法能使其重新活起来!”
萧呈娴闻言,不禁一笑,当下随口道:“何妨养几条鱼,种一池莲藕?待到鱼游水中,莲映一池时,便是死水,看着也自生机勃发了!”
远黛又是一笑,却道:“姐姐错了!那些生机只在鱼与莲上,却并不在死水本身。说到底,死水,仍是死水,其实与先前并无分别。得了便宜的,不过是那鱼与莲!”
这话虽也不无道理,但细想之下,萧呈娴却仍觉不服,当下又道:“那死水每日见着那游动的鱼儿、盛开的莲藕,心中岂不欢愉?长久以往,也难说不能起死回生!”
忽而听了这话,远黛却忽而沉默下来,好半日,她才苦笑了一下,徐徐道:“是啊!他是该心中欢愉的!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等那鱼儿长大,莲藕盛开,他……却也老了!”
萧呈娴一时无语,适才争辩时,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们如今谈论的,其实是两个人,而非当真是一盆死灰、一潭死水!叹了口气后,她道:“妹妹说的是!人生而有涯,青春岁月不过十数年光阴,也确是耽误不起、搁置不得!”
二人这里正说着话,那边文屏却已掀帘进来,问已午时了,是否传了饭来。
用过午饭,二人各自小憩一刻,换过了衣裳。未时将尽时分,萧呈烨使了人来,请二人出去。二人各自穿好斗篷,便携了丫鬟出门。二门口上,早备好了二人抬的轻便暖轿。
二人一左一右的上了轿,却是不用多久,便到了疏影山庄。其实萧家别院与疏影山庄离的并不甚远,根本无需暖轿之类。之所以备了暖轿,只怕也是因萧呈烨对那陆维英存了戒备之心,不愿他与三女中的任何一个扯上任何不该有的关系才致如此。
疏影山庄门前,早有人候着,见着众人过来,便忙迎了上来。远黛二人这会子也已下了轿,远黛抬眼看时,却见那迎候之人可不正是百里肇身边的那个岳尧。
岳尧依然是老样子,脸色死板板的,非但无有丝毫迎客之人该有的热情,甚而至于显得爱搭不理的,朝众人拱一拱手后,道:“王爷正在里头,几位跟我来!二位小姐请入内院!”说罢了这一句,他也不等人开口,竟是掉头就走。
远黛见他如此迎客,却是不由一笑。萧呈娴这会儿正与她并肩站着,见她如此,便自然的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这岳尧,原是罪官之子,也不知怎么的,便到了睿亲王身边。此人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一身武功韬略皆极出众。昔日北疆之战,也正是他亲率轻骑,突入敌后,一举杀入汗庭,北疆之战才得逆转形势。大军凯旋后,他积功被封为北疆总兵。睿亲王遇刺消息传出后,他立时上表要求辞官。皇上再三挽留,他更索性挂冠封印,毕竟去了!”
远黛听得一笑,低声道:“原来如此!”难怪萧呈烨、凌远清这等身份的侯门公子,受了他的冷脸慢待,也不曾稍露不快之色,却原来这人身份竟是如此不凡。
她二人既走在最后,说话声音又是极低,但不知怎么的,走在前头引路的岳尧却是忽然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凤眸淡淡,全无温度,看那意思,倒像是听到了二人的言语。
萧呈娴没来由的心中一寒,竟是下意识的住了口,不敢再多言语。
一旁的远黛却是神色如常,竟似视岳尧那一眼如无物。
众人面前,岳尧自也不好太过落了痕迹,当下行若无事的回了头,带着众人绕过正对疏影山庄的那道九龙照壁,走上一道金碧彩绘的抄手游廊。
绿萼岭后山的这些建筑,大多脱胎自前朝的宫室,规格布置也颇有相通之处。不过因疏影山庄为亲王别宫,许多建筑便也不存在逾制之说,保存也完好许多,却不似萧家别院,虽尽力保存,但限于身份,仍不得不更改甚至拆毁重建了一些建筑。
远黛目视疏影山庄这一片亭台楼阁,心中不由暗暗赞叹。心知前朝也不知费了多少国帑,方能将这行宫造得如此华美精致。只可惜,到了最后却平白便宜了新朝。
她这里正默默想着,抄手游廊对面却有一名宫装女子匆匆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