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不由嗤一声笑出来:“赵嫂子,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利落,我可不成了,这些年精神越来越短了,若不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儿越来越少,我啊,早就求回家荣养了。”钱妈妈接了赵妈妈塞过来的茶喝了口才道:“刘嫂子你啊,在别人面前倒罢了,在我们面前说这话,谁不晓得太太身边可是缺不得你?”
刘婆子面上也微微有些得色,起身走出去,见跟来的人还在那和冬雪她们说话,微一点头走到屋前,春雨已经挑起帘子:“奶奶,刘婶子来了。”屋里烧的暖暖的,家具什物都干干净净,帐幔这些都是新的,主人家一回来,似乎连这屋子都透着一股喜气。
曼娘已把外面的棉袄脱了,只穿着小袄和裙子坐在桌边写着什么,见刘婆子进来也没搁笔:“刘妈妈你先坐,秋霜倒茶来,我把这几个字写完就好。”刘婆子没敢坐下去,只是笑着问:“奶奶这是要记账?”
曼娘已把那字写完,指指规规矩矩坐在火盆跟前写字的睐姐儿姐弟:“他俩淘气,别说骂,连打两下都是怕的,索性就定下章程,每回做错了罚他们写大字。错的越多,写的大字也就越多。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他们有错,也是我平日教导无方,就陪着他们写。”
这样的法子,刘婆子还没见过,想赞叹几声竟不晓得该怎么赞叹,还是愣了下才道:“太太吩咐我给奶奶这边送几张好皮子,瞧奶奶可要做些什么。”说着跟在刘婆子身后的丫鬟们把手上的皮子放下,曼娘是有过见识的,只一打眼就晓得这些都是好东西,看见那张貂皮就道:“别的倒罢了,这张貂皮是稀罕的,婆婆未免太疼睐姐儿了。”
刘婆子笑了:“奶奶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瞧出这貂皮只够大小姐一人穿。去年太太得了这貂皮,说要大人,顶多只够做暖手筒,剩下的做个昭君套就没了。男孩子用呢,又怕他们淘气,白糟蹋了,就留给大小姐,正好能做一件小皮袄。”
曼娘摇头:“婆婆这就不晓得,睐姐儿比男孩子还淘气呢。”睐姐儿已经写完拿着写好的字走到曼娘身边,听了这话就皱起小鼻子:“娘,我才没有男孩子淘气呢,宋大哥他们爬树摘果子,我可不会。”曼娘点女儿额头一下:“还是没有罚到你心坎上。你是姐姐,哪能光知道欺负弟弟?弟弟们真要吵起来,你也该讲出道理来,而不是只知道打架。那样市井泼皮样的,哪是读书人所能的?”
睐姐儿的眼眨了眨:“就像娘给我讲的道理,可是娘,金嬷嬷说,有些人是不会听道理的,这时候就只有……。”睐姐儿没往下说,曼娘用手扶一下额头,对刘婆子无奈地道:“听听,这不是比男孩子还淘气?”刘婆子倒没想到睐姐儿只有这么一点点大,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真令人刮目相看。
只是这样的话不是做下人的能接的,含糊混过,也就把这些皮子记下数目,都用做什么用途,让人送到针线房去,跟着送过去的,还有曼娘一家子的尺寸大小,要针线房这些日子都放下别的事情,专门为曼娘一家子赶工。
这边事了,刘婆子也就回去禀告陈大太太,进屋时听的陈大太太的笑声,赵氏抱了自己儿子,一岁大的娃娃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在那逗的陈大太太开心不已,旁边椅子上还排排坐了另外几个孩子,手里都拿着点心在吃。
见刘婆子进来,赵氏晓得她要和陈大太太说话,忙和奶娘抱了这些孩子们到隔壁屋去。刘婆子把方才在曼娘屋里所见都合盘托出,陈大太太细细听了才道:“果然你三奶奶还是和原来一样,不,不止一样,还更大方妥帖了。这么一比起来,别人可全不如她。”
虽然说的是别人,但刘婆子晓得直接指的是韩氏,不由轻声道:“四奶奶平日,忙于家务疏于照顾也是有的。”陈大太太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刘婆子腰更加弯了:“太太,我……”
陈大太太手抬起来:“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不过男孩子,长于妇人之手也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你四爷这些年,宦途颇顺,疏忽了儿子也是有的。”陈铭远被贬,原先被哥哥光芒笼罩的陈四爷就露出来,况且陈家也需要一个撑门立户的人。陈四爷沉迷宦途,孩子们的教养自然就交给韩氏,谌哥儿到今日这样脾气,不是一个人纵容出来的。
刘婆子见陈大太太自己揭破,恭敬道:“二少爷还小,明年才过七岁生日呢,这个年纪,慢慢教还是能教好。要说宠,谁小时候也没三爷那么得宠,可三爷还不是长成进退有度、知书达理的人。”陈大太太抿着嘴唇不说话,陈铭远虽然十分得到陈太妃的疼爱,可自小出入宫廷,面对的都是比他身份高贵的人,不学着进退有度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