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纵然容貌明丽,也是个鬼。
他生平最怕的就是黑、鬼、老鼠,其中以鬼为最。以前靳重焰捉弄自己,到点儿不睡觉,硬熬到半夜将自己推醒说鬼故事。自己被吓得厉害了,就挠他的痒,总要闹得两人精疲力尽方才罢休。可真遇黑遇鬼遇老鼠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身体又会挡在自己的前面,好似他真能撑起一方天地一般。
刘念下意识地向左边伸手,抓了个空,失衡微晃的身体让他蓦然惊醒。
如今,那人已然撑起一方天地。
自己却不在那方天地里。
他捡起拐杖,慢慢地站起来。
二少爷见他盯着自己,也愣住了,张口道:“你看得见我?”
刘念读唇猜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少爷一阵狂喜,随即惊惧地退后两步道:“你强占了我的肉身,还要对我做什么吗?”
刘念开口道:“我对你并无恶意。”
少年不知他见了鬼,被突然冒出的话吓了一跳:“见鬼!这话听起来再恶意没有了!”
二少爷猛点头,很快又厌恶地瞪了少年一眼。
刘念对少年做了个嘘的手势,对二少爷道:“你若有心愿未了,我可以成全你。”
少年听他自顾自地说话,“呀”的尖叫起来:“什么叫做我若有心愿未了可以成全?我的心愿为何要你成全?难,难道,你要杀杀了我吗?”
二少爷又拼命地点头。
刘念看向少年:“我并不是对你说。”
细细的风翻动香案上的经书,翻了一页又一页,锡箔在火盆里翻动,一片落叶从树梢翻滚着下来,落在火盆里,跟着锡箔一点点地烧成灰烬。
时间好似只过去了一点点,又好似春夏秋冬轮了一轮又一轮,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少年几乎以为自己僵硬得躯体已经寿与天齐。
少年惊恐的模样让刘念不忍:“有事的话,你可以先走。”
少年屁滚尿流地走了。
刘念又看向二少爷。
二少爷道:“我也有事。”
刘念道:“我帮你。”
二少爷开始口吃:“你你你这个恶人,占了我的肉身,你还还想要杀人灭口吗?我告诉你,你你这样的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剥皮,抽筋,熬骨,炖汤……养身又养颜。”
他胡言乱语,刘念糊里糊涂。
“借你肉身,情非得已。既有所借,必有所还。你有心愿,我当成全。”刘念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坚定温柔。
二少爷怒道:“成全你个鬼!你杀人夺舍还假惺惺地做好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刘念道:“你不是我杀的。我夺舍时,你已经死了。”
“胡说!”见刘念态度温和,二少爷消了几分惊惧,“我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刘念望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饿死。”
二少爷浑身一震,望了望自己的卧房,又看向西南角,那间破屋的所在,慢慢地抱住脑袋蹲了下去。
刘念吹熄了香案上的蜡烛,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进屋。天色将晚,不知少年和嬷嬷是否送晚膳过来,摸摸肚皮,却有些饿了。
“腿再也治不好了?”二少爷跟在他后头进来,将话问了三遍都不见回答,试探着绕到他的前方。
刘念冲他友善地笑笑。
二少爷道:“你听不见我的声音?”
刘念道:“只能读唇。”
二少爷沉默了会儿,放慢语速道:“你能帮我了却心愿?”
刘念道:“不伤天害理,我力所能及。”
“我想活。”怕刘念看不清楚,他又慢慢地说了一遍,“我想活。”
刘念无言地看着他。
二少爷盯着他的眼睛,眼底的希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黯淡,突然发很地说:“我活着就伤天害理了吗?”
刘念道:“我力所不及。”
“那你呢?你为什么能抢别人的身体?我不是要你把*还给我,你可以帮我抢别人的!只要不太丑……不太矮不太老,我都能接受。”
“我修道。”
二少爷嘴唇抖了抖,脸垮下来,拂袖而去。
刘念正要留他,就看到少年拎着篮子鬼鬼祟祟地走进来,与二少爷走了个对穿。二少爷被人当中穿过,晕眩了一下,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送饭的少年打了个寒噤,将篮子飞快地往桌上一丢:“夫人让你今晚收拾东西,明早就走!”说完,拔腿就跑。
二少爷刚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又被他穿了过去,跌坐在地,晕乎乎地看着刘念。
刘念将饭菜从篮子中取出,三菜一汤,有鱼有肉。
二少爷摇摇晃晃着进来,嘀咕道:“断头饭。”
刘念没看清,侧头问:“什么?”
二少爷坐下来:“你要去摩云崖?”
刘念道:“尚在考虑。”他修炼的《心火经》是通天宫顶级心法之一,再适合自己不过,与其拜入他人门下,从头修习一门未知心法,倒不如找一处僻静之地再冲元婴。
二少爷见他沉默不语,急了:“去摩云崖,我要你去摩云崖!”
刘念道:“这是你的心愿?”
二少爷道:“我要你带我见一个人!”
“谁?”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二少爷留了一手。
刘念问:“是青苗吗?”
二少爷呆住。
刘念轻声答应:“好。”
二少爷:“……”他还没有承认!可又无法否认。他眼睁睁地看着刘念吃完饭,轻手轻脚地洗漱,然后爬上床,闭上眼睛。
“喂!”
“你叫什么?”
“喂!”
“我还没有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