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马车停在这里,阿欢已经大概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了。
那是当年他们一起来过的地方。
那时候春光正好,满目山岚翠。现在的玉带河,虽然不复当时的青葱,可是河面上飘满了花瓣落叶,河岸两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看起来别有一番浪漫气息。
阿欢不明白顾清远带自己来这儿做什么,可是她既来之则安之,任顾清远拉着自己,直到走到了玉带桥上。
顾清远松开阿欢的手,立在桥上远眺。夜晚的凉风揉揉地拂过他们的脸颊,顾清远声音沉沉响起:“阿欢,你没来永安的那会儿,我经常想,如果你真的同我和离,我虽难受,可是大抵也会放手的。”
阿欢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及此事,一时间有些错愕。顾清远稍稍偏头,眸中映着阿欢的影子和灯光,显得清辉熠熠。“可是后来你去了……阿欢,我很感动,真的。”
周围夜色静谧,喧嚣的京城似乎也已经离他们远去,唯有玉带桥下汩汩流淌的水,“河流奔涌不息,永不回头,虽然我们不会回到过去,可是我们从现在开始,好不好?我们一切从头开始,好不好?”
阿欢撞进他的目光中,那里仿佛盛着最深邃最浓郁的情感,仿佛想把她溺毙其中。他凤目微垂,目光温柔缱绻,声音低沉而悦耳:“阿欢,今后可愿随我柳下走?与你满头杨花共白首。”
阿欢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睛,“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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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顾府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葵心匆匆忙忙地从朗月居内走出来,问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少爷到了没有?”
小丫鬟正抱着一只狂吠不停的狗,急得快哭了:“前门还没有消息。不过葵心姐,海棠姐去卫国公府之前把毛毛交给了我,可是毛毛不听我的啊。”
葵心叹了口气:“少夫人正值难产之际,毛毛素来通人性,想必也是着急的。不过你千万抱住了,别让它进了屋!”
顾夫人守在朗月居正厅,正焦急地踱来踱去:“折腾了得有两个时辰了罢?阿欢可受罪了……”她正在焦急,却听门外有丫鬟的声音:“少爷回来了!”
丫鬟声音未落,顾夫人就看到自家儿子顾清远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怎么样?阿欢怎么样了?”
顾夫人上前握住他的手,拉他坐下,“清远你先别着急,产婆都是一应俱全早就备好的,只是……阿欢进产房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顾清远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忽听产房内传出阿欢的一声疼痛至极的喊叫,顾清远坐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往产房里冲。
顾夫人一句“这与礼不合”还没出口,顾清远就没影了。夫人都没拦住,门口的丫鬟怎么拦得住,于是就任顾清远冲进了产房。
阿欢正疼得不知人事几何,浑身汗涔涔地,看到顾清远出现在自己眼前,她还以为自己疼出了幻觉。
直到顾清远握住她的手,她才发现这不是幻觉。
顾清远看她已经疼得整个人都微微发抖了,头发被汗打湿粘在额头上,心疼得不得了,抚上她的脸颊:“阿欢,阿欢你看看我……”
阿欢竭力向他笑了一下,紧接着就因为汹涌而来的疼痛而猛地咬住了嘴唇。太疼了,疼得她开始颠三倒四地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她想起一年前顾清远带她去了玉带桥,她想起来之前顾清远和她在永安……
她微微睁眼,看着面前的顾清远,忽地生出一种苦尽甘来的幸福感。
青山在,人未老。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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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婴儿的啼哭嘹亮地响起,等在外面的顾瑀和顾夫人对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地问出来报喜的丫鬟:“大人孩子都还好吗?”
葵心首先出来报喜,满脸的喜气洋洋:“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少夫人安全诞下小少爷!”
顾夫人喜极而泣,连连念了好几句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都平安就好!”
顾清远紧跟其后,抱了一个小襁褓:“爹,娘,这是芽芽。”
顾夫人把那小小的一只抱了过去,轻声劝哄:“小宝宝,我是你的祖母……”
顾清远望着那一个小小的襁褓,忽地生出一种幸福感。
这是芽芽。
是我和阿欢的孩子。
青山在,人未老。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