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闻此言,更觉离奇,陈杏娘便说道:“这可是前所未闻的,林老爷见做着个一方知府,宦囊充裕,乡下又有许多庄院土地,怎么忽然做起绣房买卖来了?”那李裁缝笑道:“确是这话,我们大伙也都疑惑不解,然而那绣房倒真是林公子开起来的。他在城南外买了块土地,建了一所院落,又从外头聘了许多绣娘,就做起这买卖来了。听闻里面花木幽深,依山傍水,楼阁秀丽,真如人间仙境也似。出的绣活儿都十分精巧,针工指法皆是世间罕见的,故而也卖得甚贵,外头寻常人家是不能够见的。小的这绣册,是托了人才弄到手的,便是如此也花了十五两银子。若是旁人家里,小的还舍不得拿出。太太这里是小的老主顾了,故而小的与太太并姑娘们瞧。然而诸位若看上这里头的花样儿,照样去做,还得多加几个银子。也不是小的独个儿使,也要照顾底下这两个徒弟。”
傅月明听他说了半日,弯来绕去的,原来竟是意在加价,不由一笑,说道:“你这话倒不通了,前头你还说,只有个样子,学不来人家的针法,也是绣不成的。那你买了这册子也是无用,终是绣不成的,只好摆在那里当个画儿看罢了。如此这般,你怎好开口加价的?好没道理的事。”陈杏娘也接口说道:“不错,你也是常与我家做衣裳的,我看你还算实诚,这才屡屡叫你。你如今也学了外头的坏习气,同我们耍起这花枪来了。你若是这样,我就叫别人来做。横竖城里也不只你一家裁缝铺子。”
那李裁缝的小伎俩被当面戳穿,不禁羞臊满面,脸上泛红,好在积年做买卖的人,脸皮是老而厚的。又听闻陈杏娘说去延请旁人,连忙堆下笑来,说了许多奉承的好话,陈杏娘方才罢了。当下,这一众太太姑娘选定了几个花样并衣裳款式,陈杏娘是一件大红五彩团花通袖罗袍,一件大红妆花比甲,一件绛紫比甲,一件杏黄湖罗丝绵衣,两条织金棉裙子,又两件斗篷。唐姑妈没有袍子,斗篷也只一件。傅月明做了一件银红洒金对襟棉衣,一件梅红百蝶穿花的夹衣,一条金枝绿叶拖泥裙,一条大红石榴百褶拖泥裙,为放着冬季下雪,又要做两件昭君套,并其余家常衣服数件。余者如傅薇仙、唐爱玉等人都是一样,不过略减了几件。唐春娇则只有一件棉衣、一件夹衣、一条裙子,就没与她做斗篷。
当下,陈杏娘叫丫头小厮抬了两箱子绸缎布匹出来,将西门上一间小房收拾出来,与裁缝做缝制衣裳之用。李裁缝便带着两个徒弟,随丫头们过去了。
傅月明在上房略留了一阵,与众人说笑了一回,便下来往回走。因想着季秋阳的事儿,心里甚觉烦闷不快。低头走至花园角门上,她忽然想起适才李裁缝之语。那林家公子开办秀坊一事,同她没甚关系,不过当故事听听罢了。但那绣图册子却着实的精妙少见,她一个春闺少女,又本在女红上留心,便动了心思,打发了桃红过去,问那李裁缝是否有意出让。
桃红点头去了,她自己便回至楼内。
小玉见她回来,便点了一盏茶上来。她接过去,才吃了两口,桃红就打外头进来了,面色甚是不快。傅月明见着,便问道:“怎么,他不肯么?”桃红说道:“他说那册子是他费了许多功夫才弄来的,还指望从上头生出钱来,说什么都不卖的。”傅月明听了,便问道:“那你就这样回来了?”桃红点了点头,说道:“他不肯卖,我还只顾杵在那里做什么?他们正忙着裁料子,满地都是碎布头子。”
傅月明遂叹道:“你也未免太老实了些,这厮这般说,不过是想多要几两银子罢了。大有商量余地的,你倒这样回来了。”小玉见她们二人说得热闹,插口问道:“到底什么事?弄得姑娘这样不高兴。”傅月明便将那绣图册子一事讲了一遍,小玉听明白了,便笑道:“这有何难。姑娘只叫我去,我包管替姑娘把这册子买下来。”傅月明望着她笑道:“你倒是拿得稳,那李裁缝也是个老生意人了,你能算得过他么?”小玉笑道:“我自有主意的。”
傅月明见她这样托大,又知这丫头是有些来历的,便从里间拿了五两银子出来与她,说道:“那李裁缝嘴里说花了十五两银子,依我看来,五两银子也尽够了。”那小玉也不多言,接了银子便出门去了。
待她出去,桃红才说道:“姑娘既说那李裁缝也是老生意人了,赔本的买卖定是不肯做的,怎么还只给小玉五两银子?”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那就看这丫头的本事了。然而你方才干脆利落地回来,却也有些助益。”说着,她在头上摸了一把,又道:“这几日的天气着实闷热,你去烧水来打发我洗澡。”桃红听得糊里糊涂,却也不再多问,只转身走到廊上,捅开了炉灶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