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娥见封太太安然端坐于上首,品着茶,心下便知,今日这事,对方是绝然不肯轻轻放过了。也难怪,封府对安府,对安老爷,早已是憋了一肚子不满与怨气了。
自老爷高升,封府便再能不如从前般相待,跟太太相处起来,也渐有自惭。只是太太到底宅心仁厚,且当封府是有恩于安府,从不计较,只如当年般对待,外人面子上看来,只当两府相交仍厚。太太没了后,安老爷再无迁就之意,往来也渐减,到了如今,便是只有每年封府老太太过生日,才遣安府女眷过来一次,权作未忘之态。
只是,到底还是冷落了下来,外人也看出苗头,风言风语地,都说封府现在如何能同安府相比,安老爷自是嫌弃对方,不肯再与之深交。安老爷从不对此事多提一句,只是,行事做为,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淡了,便是淡了。
封府对此自然心知肚明,若论钱财,安太太早已回报不止百倍,可两家的心,自安太太没了,再没能拢在一起了。
宁娥心下犯难,抬眼见满屋子安府封府的主子下人,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望自己能妥贴处置,可自己心里明白,今日,是再难有万全之策,能保安府清誉了。
她看看乾娘,对方正在细瞧手里新涂上色的指甲,又再看看地上瑟瑟直发抖的杜鹃,最后看了看芩如,芩如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宁娥把心一横,便准备开口了。
子规正急得无法,她知道宁娥若一开口,杜鹃必死无疑,可此时自己还能怎么做?突然,她眼角余光见到那人轻微动作,只这一下,她不再理会别的,立刻窜到屋子中央,冲着宁娥就跪了下来。
宁娥见竟是她,心下暗叫了一声不好,嘴里却强撑着问道:“怎么?打算招了不成?”
子规低头回道:“大*奶,封太太。奴才与杜鹃一同进府,对她为人再清楚不过。杜鹃是没见过世面,却不是那不知理的人。她绝对不会拿别人的东西,更别提在这里,有这个胆子,拿封太太的东西了。刚才我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她没弯过腰,伸过手,如何能拿那簪子?还请大*奶,封太太细想,冤了杜鹃事小,让外头人说安府,封府仗着权重,压服下人,坏了两府声誉事大。奴才这命,原也是大*奶救过,因此才敢冒大不韪,当着满屋主子,进上此言。还望大*奶,封太太,明察才是。”
宁娥心进略宽了一下,却依然还是揪着,开口道:“你说不是她,那究竟是谁?好好一要簪子,不会自己长脚走没影儿了吧?”
封太太好奇起来,却问:“这丫头是跟大*奶的?怪倒说起话来,似那豆子下铜盆,口风爽利,且是句句有理有据,我竟驳不过了。”
乾娘依旧看着自己的指甲,淡淡道:“她可不是大*奶的丫头,只不过是个厨房里的丫头,跟着来逛逛罢了。不过,大*奶惯会带挈人的,看她这么能耐,指不定哪天,也就跟了大*奶去了。”
宁娥不理会二人闲语,只盯着子规问道:“莫非,你知道簪子下落?”
子规抬头,对宁娥交会眼神,慢慢答道:“簪子不会自己跑掉,丫头们没人敢拿,那厅里也没寻见,奴才想着。。。”
宁娥将身子缓缓压下,弯腰对地上的子规说道:“依你说,是主子们拿了?”
封太太失声而笑,心想这丫头竟有这个胆子,我且不敢说这话,你倒在这里说出来了?嘴上便道:“这里除了我,俱是安府主子,你的意思,各位主子放着家里的好东西不戴,倒看上我那不值钱的破玩意儿了?”
芩如心急,直向宁娥使眼色,让她快些了结此事,再说下去,不成笑话了?难不成为了个丫头,毁了主子的声名?那老爷回来,如何开交?
子规跪于地上不慌不忙道:“大*奶错会了奴才意思,奴才的意思是,各位主子和主子的姐姐们,都是锦缎刺绣衣衫,听封太太才刚说起,那簪子是五蝠捧寿花样,奴才想着,蝠子翅膀,原是有些牵磕的,也许,簪子从那桌下各位主子的裙角里滚过,被哪位主子裙子上的刺绣花头挂住了,隐了进去,所以才寻不着,看不见的。”
一语既出,四座俱惊,众人皆起身,环顾自己裙下。芩如正站起身来,刚刚牵起自己的裙角轻抖数下,便听得叮当一声响,暗光闪过处,一根细细巧巧,五蝠捧寿金簪滚了出来,打了几个旋儿,落在子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