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月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叹了口气说道:“银屏那个嫂子忒厉害,她娘是个老实人,兄弟也不成器,跟了萦大爷那么些年也没挣个体面的活儿。她嫂子就天天怨天怨地的,说是银屏家哄骗她嫁进来的,她没落一样好。银屏让人传话说,她住不了几天了,说不定明日就回来。”
她说完,半日没见窦妙净有反应。只见窦妙净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她怕二小姐睡着了受凉,就轻轻唤她:“二小姐?二小姐你醒着吗?”
窦妙净抚平情绪,微微张开眼,露着一丝疲倦的浅笑:“水有点凉,你再去拿些热水来吧。”
“诶。”芍月见她无恙,忙把心底的惴惴放下,笑着去了。
等芍月一走,窦妙净的笑意瞬间隐去。她闭上眼,靠着木桶壁,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她现在很迷茫。
就算是活了第二世,她也无法想象,窦家会与皇太孙扯上关系。那个朱淙——他为何要置窦家于死地?
如果真是皇太孙朱淙在背后指使的话,怕是今世,窦家也难逃被抄的命运。因为上一世即便窦妙净活到二十岁,窦家也再没有出过一个进士,更谈何去接近皇权的中心。这也是当陈煜隐约告知她,原来陈家早就知道一切的时候,她才有的体悟。任你如何轻狂肆意,权利只要动一动手指,便能令你甚至令你身边的一切,化为齑粉。她到那时才感觉到,自己在皇权面前,是多么多么地渺小,甚如尘埃一般。
窦妙净渐渐滑入水中,任四周围的温热侵吞自己,好让自己忍不住打颤的心,能够好好地缓一缓。
水声“哗哗”地作响。
好像——下雨了?
窦妙净张开眼,木然听着大雨冲刷屋顶。那声音,如同万千只虫子一起在头顶的瓦片上爬过,随时随地会掉下来,掉得自己满身都是。
她想动一动,可是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被捆住了!
恐惧骤然席卷全身,她忍不住战栗。她怎么会在陈煜的田庄里?她她她——又回来了?
屋子里暗沉沉静悄悄的,外边的昏暗透入纸窗,那些糊着的明纸却像是苗疆的蛊一样,叫人看得眼睛发晕。
不可能不可能……
她在心底里嘶喊,可是嘴巴被捂住了,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突然门被向内一推,一个熟悉的影子扑了进来。
良嬷嬷抱着她一通哭,等她终于松开窦妙净的时候,窦妙净才看到她那两个眼窝,都深深地凹了进去,就像瞎了一般。
她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她真的回来了回来了,接下去——接下去……爹,娘……呜呜呜……
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窦妙净哭得不能自已。
良嬷嬷擦干眼泪,依稀看到她被捆住,忙要帮她解开,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的陈煜喝住:“别动她!”
看到陈煜,窦妙净哭得越发止不住了。
这个人,这个人就要毒死良嬷嬷了!
“妙净,我使了很多办法才找到良嬷嬷的。她是你的乳母,若是她跟‘你’死在一块,卫长兴应该就会相信,那具尸体是你了。”陈煜柔声对她说道。
窦妙净眨了眨眼,眨出一串泪花来。
自她及笄后,沅大太太就放良嬷嬷出了窦家,买了处宅子让她安享晚年。她去找陈家后,卫长兴前去陈家兴师问罪,陈家的人便告诉卫长兴,自家不会包庇罪犯,劝她去衙门自首,她因愤恨划花了自己的脸,又投湖自尽。但是卫长兴不信,如今陈煜连良嬷嬷也找出来了。
良嬷嬷显然早已知道陈煜的打算,笑着让窦妙净放心,她贱命一条,若能换得窦妙净一命,她死不足惜。
陈煜也不知道给良嬷嬷吃的是什么药,药性如此之迅猛强烈。良嬷嬷吃了不到半刻,便发作身亡。死时七窍流血,痛苦地连面容十指都扭曲了。整张脸变得青白如鬼魅,倒在地上的时候,佝偻成了一团,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第二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窦妙净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她不甘心,她不甘心——明明让她重活了一世,为何还会这样?为何还会这样?若改不了这结局,何以让她重活一世?
“煜大爷可在?”
门外陡然响起卫长兴的声音。
小厮来报:“卫大人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