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没去成流花镇,两天后她却见到了一个从流花镇来的人。
正月十二,大牛家新订的姻亲说好晌午来登门访亲,乡下农家没那么多讲究,潘二娘邀新媳妇随族里大人过来认门儿,亲家也同意了,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没什么好顾忌的。
院子里大清早就热闹起来,潘二娘并没有计划让大伯娘和二伯娘也来会亲家,毕竟未正式娶亲,怕大伯娘言语尖利吓着人家,但年节间没什么活儿做,今天不知怎么的俩伯娘也早早跟着干活的男人来了,还带着姑娘们,媳妇孙子是天天到的。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女人小孩,人声嘈杂,大伯娘的声音夹在其间尤为突出,潘二娘心下恼得不行,却无可奈何,年节间互相窜门是村上习俗,平时不大走动的人家都可以随意来,何况是自家堂族?没有赶出去的道理,那样做不但有损和气,还不吉利。
实在没法,潘二娘只好把今天有客来的消息告诉大伯娘和二伯娘,顺便让媳妇姑娘们知道,一会子新媳妇会来,教她们言语客气轻柔些,别吓着人家。
媳妇姑娘们自是满脸惊奇欢喜,能够提前看一看新人,那多新鲜啊。
大伯娘不屑地撇了撇嘴:“咱们乡下农家哪有这么多讲究?还怕吓着她?我看正好试一试那姑娘,来了让她干几样活儿瞧瞧,若是手脚不利索,趁早另做打算!咱们家大牛多好啊,可得娶个出挑的!”
潘二娘沉下脸,二伯娘见状,轻言细语对大伯娘说道:“大嫂,可不敢这样!咱们家儿子自是好的,人家的姑娘也是爷娘的宝贝疙瘩,哪有第一次上门就给人颜色看的?放心吧,他三婶的眼光错不了!咱们两位伯娘只在旁边瞧着就是,你嗓门儿大,且莫多说话,吓着姑娘、得罪了亲家可不得了——这样事儿再传了出去,乡间人人以为咱们潘家苛待媳妇,以后你家四儿还说不说亲?你倒是有几个孙子孙女了,我家金山还没娶亲,大牛兄弟四个呢?大嫂你行行好,莫要坏事!”
一番话说得潘二娘心里舒服了些,大伯娘却涨红了脸,尖着嗓门冲二伯娘喊:“他二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全心为咱大牛着想……”
潘二娘打断她:“大嫂莫要嚷嚷,屋里还有病人——二虎和他表哥在养伤,最怕吵闹!也就是你们来了,往日里我们一家子在院里走路都要悄悄儿的!”
又转脸对二伯娘道:“二嫂,一会客来了,你多提醒着大嫂,咱们自家人倒是习惯了,别人未必懂得,大嫂这把声音很容易让人受惊……我先到外边瞧瞧!”
“我知道了他三婶,你去吧!”
眼见两个从不来往的弟媳忽然之间有了默契,大伯娘瞪着眼珠子,一时不知所措。
男人们自顾在后边院子做工,阵阵敲击木头的叮当声传来,和院子里女人小孩的吵闹声连成一片,汪浩哲早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发呆,见小乔从棉被里翻身爬起来,他摇头叹道:
“天天吵成这样,唯有你能睡得香甜!”
那边二虎又被一群堂姐围绕,好不耐烦:“行了行了,脸也洗了,早饭也吃完了,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会!”
春花声音有点像大伯娘:“娘说刚吃饱饭不能就睡,会伤身!”
二虎呵呵笑:“我这些天都这样,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还长胖了呢!”
小乔穿衣下床,一边问汪浩哲:“大牛哥进来过了?”
汪浩哲点点头:“大牛三豹起得早,进来过,我也洗漱好了,等你醒来一起吃早饭!”
“哥你不用等我,会饿坏的!”
汪浩哲微笑:“一家人应该同桌而食,父母不在近旁,哥哥不能让你把什么规矩都忘了!”
小乔吐槽:自己是谁都还记不起来,有闲心管人家懂不懂规矩?
她走去拉房门,门上挂了锁头,是大牛进城时专门买回的新锁,大牛拿一把钥匙,小乔拿一把,农家房屋简陋,门扇本就合得不够严实,门拉开一道缝,探出手去就能开锁。小乔正在捅勾锁眼,忽然从旁伸过来一只手,金花的笑脸随之出现:
“小乔表弟你起来啦?哎呀谁把你锁在里边,我来帮你!”
大妞很快走过来拉走她:“金花你帮我把那几个萝卜剁剁,今天中午吃萝卜条炖肉皮!”
小乔松了口气,开门出来,先往茅厕跑,出来就见二妞打了盆热水等着,小乔说:“二妞姐,我自己能洗!”
二妞笑道:“就怕人家不信你能自己洗!金锁候着你呢,不让我帮你洗脸,那让她来?”
“不!还是你来吧!”
烫伤痊愈的后遗症是脱皮,长好的皮肤和涂着药汁未脱去的旧皮质同在一张脸上,此时的小乔活像只小花猫,二妞却觉得她的脸怪异得可爱,用帕巾小心地慢慢擦拭,秋菱和金锁围在旁边,点着小乔的脸咯咯直笑,院子里几个带小孩玩的媳妇看见也笑个不停,二伯娘喝了金锁一声:
“你还小么?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都不及二妞懂事,取笑自家兄弟,你可真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