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徐世禄从钻心的疼痛中苏醒过来。
“难道我还未死成?”徐世禄想道。
他感觉自己躺在厚厚的褥子中,胸膛上的伤口除了疼痛外,有人用湿热的毛巾在给自己清洗伤口,让他伤口疼痛得到一丝舒缓。
“老七,此人宁死不降,真是位好汉。”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可惜投了李贼帐下,为虎作怅,还杀了我们义勇军的不少人。”另一个的声音回道,颇愤愤不平。
“那又如何?天下能蒙七哥看重的,能有几人?”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嗓音,“此人是位骁将,若能加入我义勇军,则是一件幸事。那王三铁空有一身好本事,关键时刻却是不顶事。”
“老八说的是。我与徐军校虽然相处并不多,然而我与诸位兄弟相识之前,便认他为兄了。从今日起,尔等不可因李守贞而轻视于我兄长。当今世道,军人莫不是辗转隶于诸般将帅的麾下,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从一而终?”徐世禄听出这是韩奕的声音,只听韩奕接着说道,“他若能从我箭下捡了条性命,那便无愧于旧主,不亏了大节。我王师兵围一城,城中兵马敢出城拼命死战者,无论是谁,就职守而言,都应当受我等尊敬。”
“老七教训的是!”众人纷纷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徐世禄心头一热,却虚弱地睁不开双眼。韩奕察觉到徐世禄的动作,连忙按住了他身子,道:“徐兄既然醒过来,便无大碍,待养好伤后,我们再叙别后经历。到时,徐兄莫要怪我那一箭太毒,害得兄长受此重创。”
徐世禄使出全身力气,握了一下韩奕递过来的双手,算作自己的回答。
一切尽在不言中。
……
郭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与本帅贫贱相从,到得今日,郭某亦不忍心。只是为将者,赏必明,罚必信,不然,何以治军乎?今日饶了你,将士须怨我不公,将来谁肯用命?国家为重,私情为轻,郭某也是万不得已。你为我帐下亲将,敢违我军令,犯我军法,若非加刑,何以示众?”郭威厉声喝道。
爱将李审跪在帐中,恐惧颤抖,不敢说一个不字。
刘词等人,包括韩奕,纷纷为李审求情,认为贼军出城之时,李审浴血奋战,功可补过。但郭威并未因此而宽恕李审,他缓缓说道,意志却不可违背:
“虽有功,然明知故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正军心士气,不杀不足以震慑人心。念尔昔日有功,本帅会赏你全尸,你家中老小,本帅自会照顾,管保衣食无缺。”
李审见郭威意志坚定,诸将也惴惴不敢再求情,只好伏在地上道:“末将愿伏法,以谢太尉!”
李审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这是对过错的悔恨。没有多少人不会在临死之前,会流露出对生的渴望。郭威杀意无可挽回,他不容许有部下对自己的军令置若罔闻,哪怕他是自己的亲信元从。
李审被亲军绑出去了,不久牙兵赵匡胤来报,李审已伏法。
全军股栗,再无人敢犯郭威军法。
郭威拉着刘词的胳膊,欣然道:“我西赴关中,正担心李贼孤注一掷,幸有兄健斗,否则要被李贼耻笑了。”
刘词比郭威年长,所以郭威称他为兄,当然如果郭威直呼其官职甚至其名,刘词也不敢自恃资历深而有不满之心。
“太尉不追究末将失察之责,末将已感万幸了,何敢邀功?”刘词谦逊道,“此役之功,韩奕韩将军及郑州义勇军居首。”
郭威的目光在韩奕的脸上一扫而过,却问左右诸将道:“尔等以为如何?”
“韩将军确实应居首功!”诸将纷纷回道。
韩奕心中虽得意,当然应当谦逊一番:“此战末将虽有小功,然临战之前,若无刘帅居中指挥布置,临战之时若无客省使阎将军当头棒喝,教我等敌我区分,苦战之时若无李韬将军振臂一呼,直入敌阵之勇,还有白重赞帅、李荣诸将拼死力战,此役胜负难测。故末将不敢以功自居,请太尉明鉴。”
韩奕这话将此役所有有功主将都提到,众人听了只会有感激之心,他们已经忘记了韩奕的年龄,变成了一个完全有资格与他们这些宿将平起平坐之人。
郭威也很得意,因为韩奕本就是他点的将,韩奕立下如此大功,当然也是长他郭威颜面。
“李贼已经技穷,此战贼军精锐尽墨,我等可无他虑。”郭威道,“诸军立功,军士当各有财帛,有功将校亦应升迁。至于韩子仲,待讨平逆贼之后,朝廷自会有重赏。”
在众目睽睽之下,郭威起身脱下自己的紫袍,将它罩在韩奕的身上道:“一功并不足喜,愿子仲再立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