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十九章
冬日的夕阳,总是清冷。
唐云坐在树枝上,俯□,伸手,唐宁默默抓的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一黑一白。
唐云用力,把唐宁拉到身边,寒风凛凛,两人相互依偎着,默默看向远处。
白雪覆盖着苍茫的田地,在残阳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幽的橙红。
唐宁深吸了口寒凉的空气,感受胃里一片凉意,渐渐弥漫向四肢。
“二哥,你真要走么?”
“嗯。”唐云盯着天边的红霞,轻轻嗯了一声。
唐宁再次沉默,他明白二哥的志向,不管他怎么不舍,二哥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外面有更广博更精彩的世界在等着他。
唐云搂住弟弟肩膀,“大哥娶了媳妇,你也考上了秀才,我也没啥好担心的了。我打听过,赵家的男人不似他家的姑娘,都挺忠厚的,大也不似咱娘,虽然抠了点,但心眼不错,大哥的钱由她管着我也放心。不过你的钱也要收好,不要给大哥了,你自己留着,以后娶媳妇考举人都要用得到,每年县衙发的米粮,米留给家里,钱自己收着。”
“二哥,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心里有数,该给的我一分不少,不该给的我也不会给。你出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最南边,沿海那边,听说和洋人做生意很赚钱,我想趁着做的人还不多,抢先赚一笔。”
“你一个人?你只是听说而已,万一不是呢?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不说其他,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山贼强盗,你不能先在渭海的港口找生意做么?等站稳脚跟,再做海上运输,到时从南边运货过来,一样能赚不少钱呢。”
“嗯,我一个人。放心,我打听过了,渭海这边的生意早就划分好,我想分一杯羹不容易,不如南边,做的人挺多但还没成气候,机会更多。”
“那你把小银带上吧,它是狼狗,你带上它也能多个帮手。先说好啊,你可千万别出海,海上天气变幻莫测,咱也不求那么多钱,别把命也搭上。”
唐云把弟弟搂得更紧,“我知道,我还想看你考上状元做大官呢。”
“哥,我们现在有一百两银了吧,不如你带五十两走吧?”
“好。”
转眼又是春节,这一年唐家可算是时来运转,喜事不断,身份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连脓都不是的匠户,变成了士绅阶级的秀才家。
故而今年来唐家拜年的人特别多,除了村里人还有不知道哪个旮旯冒出来的亲戚,唐宁第一次知道原来家里还有亲戚,他家不是几代单传么。
给唐云说亲的都快踏平唐家门槛了,给妞妞说亲的也不少。给唐宁说亲的倒不多,不是唐宁不好,而是他太好,做媒的自觉周围十里八乡的姑娘没一个配得上他的。
这些亲事中条件好的人家不少,唐木匠很心动,想趁着这机会把唐云的亲事定下来,结果唐云直接对媒人说不娶,说自己年后就要南边做生意,一旁的唐木匠和媒人听得震惊非常。
在消息落后的张家村人心里,凡是大昭极南极北之地都是犯了重罪流放之地,唐云居然要极南之地,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好在唐家还有唐宁这个秀才在,流言蜚语虽然有但大家只是背地里说说。唐木匠打了唐云一顿,有唐木和唐宁拦着,唐云也没挨上多少,可他铁了心要走,唐木匠也舀他没办法。况且,早几年听他说要做生意的时候,唐木匠就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怎么惊讶,反正小儿子已经是秀才了,唐家已是士的阶层,唐云一个人做生意也不影响。
三月,春暖花开,三人一狗在家门口辞别家人,上了牛车。
中午时,到了镇上。三兄弟找了家饭馆,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
在东城门处,唐木拉着唐云的手,眼中泪光闪烁,哽咽半天,才说了句:“万事小心,遇事不要出头,平安最要紧,要是碰到什么难事,给家里来信,要是实在做不下,就回家来,大哥养你。”
唐云手颤抖着,狠狠点了下头。
唐宁把背后的包袱解下来,递给唐云,“这件衣服是我照着你的尺寸买的,正是这时候穿,二哥以前的衣服都太老气了,外面的人多是势利眼,这件衣服正好,不招眼也不寒碜,二哥平日就穿这件吧。衣服里缝了个推荐信。吕大夫在琼京的时候交过一个好友,叫郑虎,是做海运生意的,为人豪爽,你琼京打听下,吕大夫说他很有名,有什么难事就找他,多少也是条路子。”
唐云点头,接着放自己包裹里了。
后面赶车的马夫已经不耐烦地吆喝,一起坐车的人也探头出来抱怨。唐云又抱了抱大哥和弟弟,带着小银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在兄弟的目光下,渐渐远。
唐宁看着马车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心中满是担忧不舍,人离乡贱,唐云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难,会不会被偷钱,被抢劫,被骗,他才十四岁,别人会不会欺他年纪小。
“三儿,时候不早,大哥也要回了,你子最近胎有些不稳,你多在城里呆几天,和朋友玩玩,家里不忙,不用着急回。”
“嗯,子身体要紧,大哥小心,我过几天回。”
唐宁和唐木分了手,慢慢向着吕大夫家走。脑子里却总是想着二哥路上的事,幸而他把五十两银票拆成小额的小抄,和推荐信放在一起,二哥身上有一百两,除路费和意外花费,到南边还有八十多两,做本钱足够了。
忽然唐宁意识到不对劲,手伸进侧腰的暗袋里,摸到几张纸片时,心跳加快,他连忙取出一看,是三章十两的小钞,他翻来覆地又看了一次,是大昭面额最小的银票,却不是他给二哥的那几张。唐宁舀着银票,愣在大街中央,身边行人来穿行,他却渀佛不和他们一个世界。
一辆华丽的马车悠闲地自远处驶来,行人纷纷靠边让开顺便围观,仓平县少有这样华丽的马车,一出现就占了大半个街宽。马车驶到唐宁后面,被他挡住,车夫吆喝了几声,唐宁却渀佛没听见。
谢白筠见马车停了,掀起车帘正要询问,视线却一下子被前面呆呆站着的清俊身影攫住,再也挪不开。
他没想到,原来唐宁留给他的印象如此深刻,深刻到他只要看到他的背影,便能立刻认出,即使那个少年在这一年里变了许多,但他还是认出了他。
他下了马车,摇着折扇,无视行人惊羡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显得随意悠闲。
唐宁刚回过神,便看到谢白筠阳光下放大的脸,此刻,这张颇具风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反倒没了他第一次见他时那种玩世不恭的世家子气息。
“宁弟,这么巧啊,你是吕大夫家么?正好我也要拜访他,咱们同行如何?一年没见,宁弟愈发玉树临风了呀,看得我都呆住了呢。”
唐宁暗叹,原来还是老样子。
两人到吕宅时,下人报说吕大夫正在制药室,不方便待客。当然这句话是对谢白筠说的,唐宁不在此列。谢白筠明白吕大夫的脾气,也不在意,自己带着人了惯用的客房,唐宁却只身一人了制药室。
唐宁用钥匙轻轻开了门,吕大夫制药时喜欢安静。然而等他进来后,却听到了欢快的童声,
“爷爷,这个是做什么的呀?下面要放它了么?”
“嗯,要等这个水里的渣子沉下,才能放集脂草。”吕大夫耐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