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宽慰他:“我想你们的皇帝陛下一定觉得他自己的脑袋比‘让一个西陆法师去瞧瞧东陆遗迹’这种事稍微重要一点儿。”
西蒙苦笑:“唉。撒尔坦,唉。我尽力而为。”
于是我们重新上路。
但我已经对东陆的风物景致不那么感兴趣了。因为我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要做。
当夜下榻在一家模样古怪的旅馆。可我对环境并不满意。
或者说我对东陆的城市并不满意。我之前见识了一个挺繁华的港口。此时意识到我们途经的这第一个城市竟然比那港口更加繁荣。
这种繁荣意味着更多的人与更大的噪音,还有令人难以忍受的污浊空气。
不是像从前的西陆城市里。因为街道上的污水与粪便而造成的污浊,而是来自天空之上的污浊。进城的时候我起码看到十几根巨大的烟囱像诸神投下的标枪一样笔直树立在这个城市当中。源源不断地喷出黑雾来。黑雾聚集在城市上空,令这座城市笼罩在一层长年不散的阴影与难闻气味之中。
“就没有法子?”进城的时候我问西蒙,“东陆的操法者可以忍受这种环境?还是说他们都不住在城市里?”
“哦,这个,你见到了就明白了。”西蒙当时这样回答我,看起来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反正我们需要在这里待上几天,我有些事要处理。在此期间你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但请答应我——尽量不要杀死人……嗯,至少不要杀死很多人。”
我自然同意。因为我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去做。
当天晚上“享用”了奢华的晚餐。东陆的晚餐令我大开眼界——虽然我只勉强吃了点儿类似土豆的东西。
共计十八道菜,堪比西陆君主的排场。其中不少东西我没法儿叫出名字来,不晓得取自哪种动物身上哪个可疑部位。倒是认出了两种稀奇的配菜佐料。一种是普利克里的种子,东陆人叫它“花椒”。
另一种是阿尼斯之角,东陆人叫它八角。
刚看到这两样东西出现在餐桌上的时候我差点丢出一个十尺弱智术。
因为普利克里的种子这玩意儿是一种法术的主要施法材料之一。那种法术叫“高等沉默术”——专门用来对付魔法师的玩意儿。
至于阿尼斯之角——这东西可以用来召唤一打夸克魔。
但随后我发现这些东陆人是真的把这两种穷凶极恶的施法媒介当做调味料来用的。我意识到这些人,至少是东陆的高级厨师,可能都是一些疯狂的家伙。
因此在宴会全程我都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但实际上我对一种浸泡在普利克里种子汤中的肉片所产生的香气颇有好感,然而无论我还是瑟琳娜都不愿意去试一试——那可是高等沉默术的主要施法材料!
所以第二天我们的菜单主要变成了土豆。据说那位厨师认为我和瑟琳娜偏爱这东西,并且做出花样繁多的菜式。其中一两种一如既往地使用了普利克里的种子以及阿尼斯之角。
第三天之后。我们的正餐变成了煮土豆。
如果不是西蒙曾经说“至少不要杀死很多人”……
当然这些是小小的插曲。另一件比较的有趣的事情是发生在第二天外出的时候。我与瑟琳娜使用了一个变形术走出门。这样令我们看起来像是两个地地道道的东陆人,又免去引人注目或者更换衣服所带来的麻烦。
我们沿街走了一个小时,见识到这座东陆城市的高大建筑。外墙被修饰得色彩缤纷光华艳丽。即便是贫民的居所看起来也干净整洁——至少和西陆的贫民窟相比。在西陆仍旧会引起绝大多数人惊叹的蒸汽机在这里似乎变得挺普遍,至少人们不会在一辆车经过的时候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只是在经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前方的人似乎变得躁动。一些看起来教养良好、衣着得体的市民三三两两地朝一个方向聚集过去,同时脸上露出些许新奇兴奋的神色,就好像西陆人发现城外来了个马戏团。我有礼貌地拦住一个人询问情况,那人只对我说,“秘道士作法啊”,就继续步履匆匆地向前走过去。
我和瑟琳娜对视一眼——秘道士。我知道这是对东陆操法者的称呼。
但一个操法者施法,怎么造成这种类似马戏表演的局面?
我想起之前询问西蒙有关这座城市里操法者的事情的时候。他那种奇怪的表情,于是觉得一会儿可能会见到一些与众不同的情景。
我们抵达人群聚集地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个叫“火车站”的地方。火车这东西,算是我最熟悉的东陆事物之一了。在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没有失去珍妮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东陆上有一个无比庞大的帝国。这个帝国修建了四通八达的道路,然后以秘道士的法术驱动长长的车辆在道路上飞驰,将军队和粮食输送到帝国最偏远的疆域,维持着不可思议的统治。
当然在来到这里之后我与瑟琳娜都知道火车这东西如今已经不需要秘道士以法术驱动了。蒸汽机替代了他们,而且似乎比他们做得更好——至少凡人们可以制造出很多蒸汽机、凡人们可以驾驭蒸汽机,不再需要稀少且身份尊贵的操法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暗时代。
当我们用了点儿小手段让人们下意识地让开道路、走到围观者最前方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眼前这家伙是个什么人?
我未曾亲眼见过东陆的秘道士,但至少见过东陆的剑士——比如西蒙。我相信高贵者身上有某种气质是相通的。比如上位者的优越感以及随之而来的矜持骄傲。哪怕是最坏的家伙也一定是一个有品位、讲体面的混蛋。
但眼前这个被称为秘道士的人却穿了一身蓝色的、帆布质地的衣服。我知道穿这东西的通常是什么人——码头上的工人喜欢这打扮。
这位秘道士的衣服肮脏破旧,还有黑黄色的油脂。他是黑发,却并不像其他的东陆人那样将长发束起来——他是披散着的。披散着的头发干枯打结,看起来同一个乞丐并无分别。
倘若他真的是一个操法者,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就连一个赤手空拳、蹩脚的、只懂得一个法术的魔法学徒也可以用他的知识和药剂干掉三个武装平民,一个操法者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