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族人居住的这片森林面积相当大。但由于地区经济并不发达,也没有像样的特产,因而一直不被外界所注意。除了那些猎奇的旅人以及佣兵,几乎没什么人会特意来到这里居住或是经商。这使得这片森林保存得十分完好——不像那些人类聚居的城市周围,大片森林几乎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或者荒野。
但无论怎样,这里终究是有着人类生存的。于是我就另有一个疑问:作为一片人类栖息地,这片森林也显得太“自然”了些。我们已经在林中穿行了两日,却并未发现任何明显的人类活动痕迹,就好像那些苏族人原本就是林中的野兽,与这片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不但没有砍伐的痕迹,也没有开荒或者采矿的痕迹。前两日我们曾经近距离接触过苏族人——他们已经可以使用铁器了。而且从矛柄的光滑程度来看,苏族人拥有相当熟练的技术,并非外界传闻的那种近乎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但如果不是利用这林中资源的话,他们依靠什么支撑这样的发达社会体系呢?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又在森林中度过艰难的一日,才迎来的转机。
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虽然气温并不高,但茂密的丛林使得我们所处的环境如同蒸笼一般,每个人的身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我正打算让队伍停下来休息一会,半人马泰达米尔便警觉地站在了原地,然后眯起眼睛侧耳听了听,回头对我说道:“听,有鼓声。”
于是我们都安静了下来。然后,果然听到了极轻微的、富有节奏的“咚咚”声。
自西北传来。
我与珍妮对视一眼。随即为全员加持了“猫之优雅”这个法术。而后我们轻手轻脚地穿越丛林,向那鼓声处接近。
但在能够清晰地听见鼓声以及人声喧哗的距离上,便发现了外围警戒的苏族女战士。
她们隐藏在密林之中,然而我的“真实之眼”更加敏锐。于是我们停了下来,而后我轻轻扯下一枚叶片,用一根发丝施展“乌鸦之眼”,令它变成了一只大乌鸦。
大乌鸦振翅飞起,很快便将高空视野与我当前的视线叠加等待它飞到了将近百米的高度,我才清楚地看到,就在我们前方大约三百多米处。有一片极大的空地。
这是一个标准的正圆形广场。广场上似乎正在举行某种仪式。
大约两百个男性奴隶排成队列,正在全副武装的女人们的监督下走上广场中心的圆形梯台。一个年老的女人身披树叶编制而成的长袍,与一群鼓手手舞足蹈,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原始的祈愿仪式。
这场面在一些原始部落相当常见,但眼下却有些蹊跷。
因为当我的大乌鸦俯冲飞下时。我发现……
这广场的地面竟是金属的材质。单以反光来推断,应当是铁质。而那广场中心的梯台,同样以金属制成——大约一人高,圆柱形。一个接一个男性奴隶从方形的门走进去便消失不见,就好像那是一张噬人巨口。
这场面透着怪异而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风格的建筑……
我的心猛然一跳——不正是那遗迹的风格么?
我试着让乌鸦非得更低些。然而也许是因为这只鸟在附近盘旋的时间太久,飞行得太低,以至于几个苏族女战士警觉地抬起头来看了它一眼。于是我不得不令它拉起高度,向广场的另一边飞去——那里似乎起了些小小的骚乱。
飞得近些,我才看清。引起骚乱的是人四个男人。这是四个真正的男子,欧瑞人打扮。穿着短袍皮靴,腰间还系着皮带,看起来像是某个佣兵团的成员或是一个探险小队。眼下他们被粗麻绳反绑双手,正大声叫喊着试图反抗,拒绝接近广场中心的那个塔台。但他们周围的是十几个高大健壮的苏族女战士。也许一个人无法与这些成年男子对抗,然而数量上的优势使得女人们很快制服了他们,并且将他们的四肢绑在一根粗木上,就像抬牲口那样抬着他们走向广场中央。
这时我才知道,前两天那女人要将我们“买”去,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梯台上的那个圆柱体,显然不是什么可以令人飘飘欲仙的好东西,在我看来它更像是一个深坑的入口——也许那些走进去的人都坠入了地下……
然而他们为何没有人发出声音?也不懂得反抗?
即便是外界的弱女子,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也是会惊声尖叫的吧?
转眼之间,四个欧瑞男子便被抬至入口处,而后女人将他们从粗木上解下来,分别制住他们的手脚,像丢麻袋一样将他们抛了进去。
叫喊声戛然而止。就好像忽然被扼了咽喉。
那果然是个凶险之地……这些苏族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邪教仪式。虽然之前的我也算是此领域的“大师”……然而我却从未见过有哪一个种族会如此毫无怜悯之心地、如此大规模地以自己的族人献祭。
我相信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某种原始愚昧的信仰。因为任何信仰都有其合情合理的来源——无论它看起来多么荒诞。
原始部族的人为了祈求丰收或者风雨也许会献祭一两个活人,然而那必定是他们认为这一两个人的牺牲会为整个族群的延续做出贡献。但苏族人……据我所知他们的数量并不多。按照前几日他们出现在这片森林中的数量以及次数来看,整体群落的人口大致在一万人上下。一万人的族群,以数百人进行献祭……这显然已经超出另一个种族的承受能力。假如他们几千年来一直这么干,他们早该灭亡了。
这一分心思考,大乌鸦便又飞得低了些。一个看起来是苏族头领的女人皱了皱眉。然后向乌鸦遥遥一指。于是她身边的两个彪悍女战士迅速举起手中长矛,将它们当做标枪掷了上来。我躲闪不及。铁质的矛尖便贯穿了乌鸦的身体,于是这魔法生物当即变成了一片树叶,飘飘荡荡地自空中落了下来。
虽然并非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一幕,但仍在小范围内引起了混乱。事发地点靠近广场东南角,那里的苏族女战士们都不禁微微一愣。而就在这当口儿,一个男性奴隶忽然挣脱了腕上的绳索,一头撞进了广场周围的那些鼓手当中。
大概是没想到平日里低眉顺眼的男奴隶会做出此种惊人之举,女人们出现了短暂的呆滞,有那么两秒钟的时间,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穿过了人群。而后在他继续冲进了丛林里的时候。才爆发出一片呼喝声来。
几个持矛、腰间配着小刀的女人随后追了上去。先前的那个头领则及时控制了场面,使仪式得以继续进行,而后又增派了四个人。
我在心中暗叹一声不好,然后迅速地对其他人简要说明了刚才的情况,便飞快地退远了。
因为那个男人逃亡的方向。正向着我们。
四个小时之后,我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男人。
眼下我们藏身在参天古树上,距离那个广场已有数里远。树下十几米远处那男子藏身在一块巨石的凹陷处,手持一根前臂粗细的木枝,正与两个苏族女战士相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