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娘带着两名年纪大的女工,来到了店里。之所以带年纪大的而不带年轻的,是徐心然让那个伙计告诉她的,徐心然担心,若是那几个年轻美貌的女工来量衣裳,杨天龙的这些小厮万一手脚不安分,吓着了她们,那以后谁还敢在福盛祥做事?虽说着是光天化日之下,店里还有别的顾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可杨天龙那伙泼皮,是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
这个伙计挺机灵,带来了两个年纪最大的女工,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而且因为常年劳作,看上去倒有五十岁,而且相貌丑陋,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一大块灰色的胎记。徐心然看见她们两个走进来,不由得心中暗笑。
倪大娘环顾了一下店里,对徐心然说:“大小姐,是不是有人要做衣裳?我已经将人带来了,这就给顾客量尺寸吧。”
徐心然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招呼杨天龙的那些小厮:“大家都过来吧,快量一下尺寸,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就告诉桂七婶子和刘大娘,她们二位经验丰富,量的尺寸一定不会错的。”
几个小厮看着两个老妇人丑陋的样子,都有些不想过来,一个个磨磨蹭蹭的,都拿眼睛看着杨天龙,希望他能发句话,说不在这里做衣裳了。本来么,他们并不打算做衣裳,因为衣裳都够穿,而且就算是做衣裳,他们这几年也都是在程记轻罗坊做的,何曾照顾过福盛祥的生意?
杨天龙也不想照顾徐心然的生意,就算花不了几个银子,他也不愿意。可是事情的发展已经由不得他的控制了,从刚开始的单纯地带人来寻衅滋事,到现在的莫名其妙就要在这里做衣裳,他觉得十分窝火儿,可偏偏又不能发作,因为是他自己主动带人来到福盛祥的,而来到福盛祥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买料子做衣裳罢了,难不成他能主动将此行的目的公之于众,告诉大家,自己不是来买料子做衣裳的,就是来找茬儿的?那样的话,他杨天龙不被人笑死才怪。而且人家徐心然多么热情周到啊,甚至已经把量尺寸的人都叫来了,这样的服务态度,不可谓不诚恳,那么,若是现在他拂袖而去,那就显得堂堂的龙大爷太心胸狭窄了,就算与徐家有过节儿,可也不能当众和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耍横吧。
于是杨天龙装作没看见小厮们投来的求救的目光,只在心里盼着,这一切赶紧结束,然后他立刻就带着小厮们走人,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丢脸。虽然他并没有大声宣告:我今天带人到福盛祥来就是闹事的。可人们又不是傻子,谁能看不出来这一点呢?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看热闹,是看福盛祥的热闹,也是看他杨天龙的热闹,总之,有热闹看就行,这些喜欢围观的人们才不管谁占了上风谁落了下风呢,对他们而言,越热闹越好,笑话越多越好,可供他们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料越多越好。所以,刚才他杨天龙盛气凌人的时候,人们都在看福盛祥的笑话,而现在,杨天龙明白,人家徐心然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气焰给消了下去,那么现在,人们开始看他的笑话了。
而他,威震京城好几条街的龙大爷,怎么可能叫人看笑话?
可是,立刻带着小厮们拔脚就走,人们会觉得,他杨天龙就此认输了,而向一个女孩子认输,这对杨天龙来说可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他与徐家的那些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若是不走吧,那还是徐心然占了上风,成功了做成了一笔生意。这对杨天龙来说,也很难受。按照他的希望,福盛祥应该立即关门大吉才对。
正在杨天龙左右为难之际,桂七婶子和刘大娘已经拿着皮尺走过来了,可能是又有生意可做,她们的脸上笑容灿烂。
“这位大兄弟,你先量吧。”脸上有着胎记的刘大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皮尺套在了那个身材矮小的小厮的细脖子上。
这小厮方才就看见了那块灰色的胎记,长在刘大娘那张满是核桃纹的脸上,而那张布满了核桃纹的脸还在对他露出裁缝特有的那种热情的微笑,叫他不免有一种惊悚的感觉。这小厮把心一横,闭上了双眼,心想算了算了,不就是量个尺寸吗?我跟着龙大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哪儿能叫一个老婆子就把我吓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材矮小的小厮才感觉到,这尺寸应该是量完了,于是睁开双眼,却不料那刘大娘的那张核桃脸离他不过两寸远,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吓得他嘴一张,就要喊出来。
可是,刘大娘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哥儿,你太瘦小了,要多吃饭才行啊。瞧你这小身板儿,一阵风就能吹倒了,怎么给人家龙大爷当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