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显是在羞辱徐心然和福盛祥。方才就被杨天龙一伙闹得心头火起的伙计们一个个露出了明显的愤然之色,只要徐心然一声令下,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先将这伙地痞胖揍一顿再说。就连一向沉稳的朱先生,嘴唇都在哆嗦,他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徐心然的祖父徐老太爷做绸布生意,那时候,但凡是在商界讨生活的,谁见了福盛祥的人不得敬上三分?如今,虽说福盛祥远不如从前,可在福盛祥的店铺里,当着福盛祥的人的面儿,这样公然地嘲笑贬损福盛祥,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朱先生脸色铁青,看向了徐心然,他也在等徐心然的一句话,只要徐心然发话,他一定豁出这条老命也不能叫福盛祥受辱。
可是,徐心然依旧没有生气,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这叫在场的人都十分不解,一个个面面相觑,甚至杨天龙和他的那些小厮都吃惊地看着她,心里怀疑这徐家大小姐是不是天生就不会生气。
徐心然自然不是不会生气,恰恰相反,这会儿她气得在心里将杨天龙骂了个狗血淋头,恨不能杨天龙一出福盛祥的大门就被雷劈死。可是,她知道,如今的福盛祥,哪里有这个能力去和杨天龙这个有名的泼皮恶霸撕破脸皮?更何况,福盛祥还真真切切欠着人家杨天龙九百一十四两银子呢,哦不,加上今年双倍的利息,那就一千两也不止了。
徐心然强压下满腔的怒火,笑容可掬地说:“哦,原来是龙大爷的仆人们要做衣裳。那么,你们喜欢什么颜色呢?这种浅皂色的细棉布怎么样?这种细棉布的质地非常不错,而且比较耐磨。还有这种墨蓝色的也挺好啊,很提人精神的。若是你们不喜欢这两种颜色,那么这种黑色的也不错,虽然不如那两种质地细腻绵软,可十分结实,经久耐穿。这三种棉布,我们福盛祥存货很多的,而且我们新开了制衣坊,若是诸位信得过我们福盛祥,那么不如连工带料都在我们这里订了吧,也免得再去寻裁缝,耽误时间。”
朱先生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这位大小姐可真是有心情,都被人寻衅上门来了,还有心情兜揽生意。可是,和杨天龙这种人做生意,能有好结果吗?若是福盛祥没有欠他的银子,若是徐家根本没有说过要将她送给这泼皮抵债,那么,或许还能和他做点儿生意。可是现在,杨天龙和徐家的关系,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甚至连徐掌柜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而朱先生也多少听到过一些风声,杨天龙会要徐家好看,那么,大小姐这么主动热情地给人家推销布料、做衣裳,这不是自找麻烦吗?等到衣裳做好,人家杨天龙可以随便挑刺儿,裁剪缝纫、针脚线头等等,只要人家想挑,就可以挑出一大堆毛病,到时候,不仅赚不到银子,还会使刚刚步入正规的制衣坊砸了牌子。
朱先生一想到这些,就不觉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大小姐啊,究竟还是太年轻。
杨天龙也有些不明白徐心然的意思,按照他的估计,经过他这一番折腾和羞辱,徐心然不是被吓哭躲起来,就是要和自己撕破脸皮大闹一场,可他就是没有想到,徐心然居然这么和风细雨的,还想在自己这里赚银子,看来,这福盛祥的日子,当真是快要过不下去了,否则,这徐心然怎么见了人就兜揽生意?
杨天龙眼珠一转,笑道:“既然徐大小姐这么热情,那么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那么,就照你方才说的那三种棉布,给我的这几个小厮,一人做三套吧。”
“多谢龙大爷照顾小店的生意。”徐心然开始飞快地盘算这笔生意能赚多少钱。当然,她不是没有想到杨天龙肯定会借着那些料子和衣服找茬儿,不过她已经想到了办法应对,所以,她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做生意的面孔,“那么就请几位到这里来量一下尺寸吧。哦,对了,若是有人喜欢衣服宽松一些或者紧身一些,那么请事先说明。朱先生,将皮尺拿过来,给这几位小哥儿量量尺寸。”
小厮们都疑惑地看向了杨天龙,似乎在询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在福盛祥做衣裳。
杨天龙也有些傻眼儿,今天他来到这里是来找徐家晦气的,并不是真的来买料子做衣裳的,可现在,徐心然一副正经八百的架势,一面用裁缝特有的那种眼光打量着那几个小厮,似乎是在确定他们的高矮胖瘦,一面十分严肃地吩咐一个伙计赶紧去制衣坊请倪大娘过来为他们量尺寸,还认真地告诉杨天龙,福盛祥制衣坊做出来的衣裳是有保障的,当面验货,银货两讫,若有不满,双倍赔偿。
然后,对杨天龙说:“龙大爷是熟人了,这做衣裳的订金,先可以不交,不过,料子的钱,得先结清楚了。我们福盛祥的情况,旁人也许不知道,可龙大爷您是在清楚不过的了,所以,您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