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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风云际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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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好生猖狂!”。

孙驼子紧握双拳愤愤的在身前的桌子砸了下去,这个表面儿上看起来半残废的驼子侏儒,竟然将这榆木打造的桌子拍成了碎块块儿。

天机老人眯着眼睛坐在一边儿,“嗒,嗒”的开始抽烟,一团青烟萦绕在他的面容上,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拿烟袋的手……有些颤抖!

他是天下第一人!

天下武功第一人!

兵器谱第一人!

手中天机棒,棒打八方!威震武林十数载!可他的手确实在颤抖,不是气的,而是有些害怕,有些恐惧!

十几年前,作兵器谱排名,他那时候的武功太高了,放眼天下,无人是其敌手,高手寂寞,他很寂寞,但等寂寞过去之后,他剩下的就是害怕了!

为何?他是天下第一啊!是啊!正因为是天下第一才更害怕啊!江湖上从不缺乏争名夺利,他就像是一个标杆,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超越他呢!

正因为如此,他这些年来,表方面带着孙女儿四处游荡,实则是在暗中维持各大势力的平衡,防止有人突然就窜出头儿来,威胁到自己,可他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

两年以前,沉寂江湖多年的上官金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雷动江湖!

兵器谱上十七位高手尽皆俯首其下,“金钱帮”应运而生,两年来战无不胜。横行无忌,江湖中人人为之侧目,声势之壮。甚至已凌驾在‘丐帮’之上!

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野心勃勃准备挑战自己的上官金虹!

这个人的武功……天机老人自觉老了,越是老了,他越是惜命,这是人之常情,可他又不服老,又想维持自己的地位。患得患失之下,就连自己的武功也是时有时无。

“上官金虹横扫中原,小李探花风雪南归。剑客阿飞初入江湖,杀神韩文鬼泣神厌!”

一句多事之人编篡的顺口溜,更像是一记大锤重重的敲在天机老人的心头。

短短两个月来,四个风头正盛的高手。或是从前就成名的。或是新晋高手之列的存在,已经让这个沉寂已久的江湖不再那么平静了。

“二叔!一把年纪了!消消火儿!”,辫子姑娘歪着脑袋,她就是孙小红了,叹了口气,她说道:“上官金虹,小李探花,剑客阿飞。杀神韩文……前三者倒也罢了,这最后的一个人。实在是……”

她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天机老人的手不再抖了,烟锅儿里的烟灰被他敲在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缓缓地说道:“此子行事迥异于正邪之间,特立独行,偏偏武功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师承,神秘异常啊!”

孙驼子恨恨的说道:“他竟然为了挑战兵器谱,捏造兴云庄有宝藏的谣言消息……只怕明ri又要血流成河了!有他在,这个江湖,平静不了了!老爷子,我们当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样?”,天机老人摇了摇头,道:“此人一旦成长起来,便是邪道巨擘……危害甚大!他却不如阿飞那般,还可以引导,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信念,有了自己的道路……”

夜雾凄迷,木叶凋零,残雪未尽,荷塘内落满了枯叶,小路上荒草没径,昔ri花红柳绿,梅香菊冷的庭院,如今竟充满了森森鬼气。

小桥的尽头,有三五jing舍,正是“冷香小筑”。

在这里住过的有武林中第一位名侠,江湖中第一位美人,昔ri此时,梅花已将吐艳,香气醉沁人心。

但现在,墙角结着蛛网,窗台积着灰尘,早已不复再见昔ri的风流景象,连不老的梅树都已枯萎。

小楼上的灯火仍未熄,远方传来零落的更鼓。

已是四更。

漫漫长夜已将尽,浓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究竟是深夜无寐的人,还是来自地府的幽灵?

只见他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来是那么落魄、憔悴,但他的神采看来却仍然是那么潇洒,目光也亮得像是秋夜的寒星。

他萧然走过小桥,看到枯萎了的梅树,他不禁发出了深长的叹息,梅花本也是他昔ri的良伴,今ri却已和人同样憔悴。

然后他的人忽然如燕子般飞起!

小楼上的窗子是关着的,淡黄se的窗纸上,映着一条纤弱的人影,看来也是那么寂寞,那么孤零。

窗棂上百条裂痕,从这裂痕中望进去,就可以看到这孤零寂寞的人,正面对着孤灯,在缝着衣服。

她的脸se苍白,美丽的眼睛也已失去了昔ri的光彩。她面上全无丝毫表情,看来是那么冷淡,似乎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欢乐,也已忘却了红尘的愁苦。

她只是坐在那里,一针针地缝着,让青春在针尖溜走。衣服上的破洞可以缝补,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是谁也缝合不了的……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长得很清秀,一双灵活的眼睛使他看来更聪明,但他的脸se也那么苍白,苍白得使人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正垂着头,在一笔笔地练着字。他年纪虽小,却也已学会了忍耐寂寞。

那落魄的人幽灵般伏在窗外,静静地瞧着他们。他眼角已现出了泪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孩子忽然停下了笔,抬起了头,望着桌上闪动的火焰,痴痴地出了神。

那妇人也停下了针线,看了看她的孩子。她目中就流露出不尽的温柔,轻声道:“小云,你在想什么?”

孩子咬着嘴唇。道:“我正在想,爹爹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妇人的手一阵颤抖,针尖扎在她的手指上,但她却似乎全未感觉到痛苦,她的痛苦在心里。

那孩子又道:“妈,爹爹为什么会突然走了呢?到现在已两个月了,连音讯都没有。”

妇人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他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

那孩子目中突然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之se。道:“但我却知道他是为什么走的。”

妇人皱了皱眉,轻叱道:“你小小的孩子,知道什么?”

那孩子道:“我当然知道,爹爹是为了怕李寻欢回来找他报仇才走的。他只要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脸se就立刻改变了。”

妇人想说话,到后来所有的话都变做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也知道孩子懂得很多,也许太多了。

那孩子又道:“但李寻欢却始终没有来,他为什么不来看看妈呢?”

妇人的身子似又起了一阵颤抖,大声道:“他为什么要来看我?”

那孩子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他一直是妈的好朋友,不是吗?”。

妇人的脸se更苍白。忽然站了起来,板着脸道:“天已快亮了。你还不去睡?”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道:“我不睡,是为了陪妈的,因为妈这两年来晚上总是睡不着,连孩儿我看了心里都难受得很。”

妇人缓缓地合起眼睛,一连串的眼泪流下面颊。

那孩子却站了起来,笑道:“但我也该去睡了,明天就是妈的生ri,我得早些起来……”,他笑着走过来,在那妇人的面颊上亲了亲,道:“妈也该睡了,明天见。”

他笑着走了出去,一走到门外,笑容就立刻瞧不见了,目中露出了一种怨毒之se,喃喃道:“李寻欢,还有……韩文!别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上的。”

妇人目送着孩子走出门,目中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怜惜,这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是她的命,他就真做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就真说了什么令她伤心的话,她都还是同样地疼他爱他,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永无止境,永无条件的。

她又坐了下来,将灯火挑得更亮了些,她怕黑暗。每当夜se降临的时候,她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

就在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她脸se立刻变了,她整个人似已若然僵木,呆呆地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那窗子,目中似乎带着些欣喜,又似乎带着些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口,用一只正在颤抖着的手,慢慢地推开了窗户,颤声道:“什么人?”

ru白se的浓雾一缕缕飘入窗户,袅娜四散,满月被浓雾掩没,已只能看得到一轮淡淡的微光。

四下哪有什么人影?

那妇人目光茫然四下搜索着,凄然道:“我知道你来了,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和我相见呢?”

没有人声,也没有回应。

那妇人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你不愿和我相见,我也不怪你,我们的确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她声音越来越轻,又呆呆地伫立了良久,才缓缓关起窗子。

窗子里的灯火也渐渐微弱,终于熄灭。

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没。

黎明前的一段时候,永远是最黑暗的,但黑暗毕竟也有过去的时候,东方终于现出了一丝曙se,随着黑暗同来的夜雾,也渐渐淡了。

小楼前的梧桐树后,渐渐现出了一条人影。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他的头发、衣服,几乎都已被露水湿透。

他目光始终痴痴地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仿佛从未移动过,他看来是那么苍老,疲倦,憔悴……像是一个永远也清醒不了的酒鬼。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在呼唤——“诗音。诗音,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虽不能见你的面。可是这十年来,我riri夜夜都思念着你,这两个月来也在你附近,保护着你,你可知道吗?”。

骄阳划破晨雾,天se更亮了。

这人以手掩着嘴,勉强忍住咳嗽。悄悄地穿过已被泥泞和落叶掩没的青石小径,穿过红漆已剥落的月门,悄悄地走到前面去。

整个宅院已完全荒废。昔ri高朋满座的厅堂,今ri已只剩下蛛网、灰尘和一扇扇已被风雨吹得七零八落的窗户,四下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人声。

他走下长长的石阶。来到前院。

前院似乎比后园更荒凉。更残破,只有大门旁的那门房小屋,门窗还勉强可以算是完整的,昔ri曾经到过这里的人,无论谁也想不到这辉煌的宅第,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变成如此模样。

他又弯下腰,低低地咳嗽着。一线阳光照上他的头,就在这一夜间。他本来漆黑的头发,竟已被忧痛和感伤染白了双鬓。

然后,他缓缓走到那门房小屋前。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了。一推开门,立刻就有一股廉价的劣酒气扑鼻而来,屋子里又脏又乱,一个人伏在桌上,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个酒瓶。

又是个酒鬼,他自嘲地笑了笑,开始敲门。

伏在桌上的人终于醒了,抬起头,才看出他满面都是麻子,满面都是被劣酒侵蚀成的皱纹,须发也已白了。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的亲生父亲。

他醉眼惺忪地四面瞧着,揉着眼睛,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撞见鬼了么?”

说完了这句话,他才真的见到了那落魄的中年人,皱眉叱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怎么来的?”

他嗓子越来越大,似又恢复了几分大管家的气派。

落魄的中年人笑了笑,道:“两年前我们见过面,你不认得我了吗?”。

麻子定睛看了他几眼,面上立刻变了颜se,霍然站了起来,就要往地上拜倒,惊喜着道:“原来是李……”

落魄的中年人不等他拜下,已扶住了他,不等他话说完,已掩住了他的嘴,微笑着缓缓道:“你还认得我就好,我们坐下来说话。”

麻子赶紧搬凳子,赔着笑道:“小人怎会不认得大爷你呢?上次小人有眼无珠,这次再也不会了,只不过……大爷你这两个月来的确老了许多。”

落魄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感叹,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这两个月来,你们ri子过得还好么?”

麻子摇了摇头,叹道:“在别人面前,我也许还会吹吹牛,但在大爷你面前……”,他又叹了口气,苦笑着接道:“不瞒大爷,这两个月的ri子,连我都不知怎么混过去的,今天卖幅字画,明天卖张椅子来度ri,唉……”

落魄的中年人皱眉道:“家里难道连ri子都过不下去了?”

麻子低下了头,揉着眼睛。

落魄的中年人道:“龙……龙四爷走的时候,难道没有留下安家的费用?”

麻子摇了摇头,眼睛都红了。

落魄的中年人脸se更苍白,又不住咳嗽起来。

麻子道:“夫人自己本还有些首饰,但她的心肠实在太好了,都分给了下人们,叫他们变卖了做些小生意去谋生,她……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亏待了别人。”

说到这里,他语声也已有些哽咽。

落魄的中年人沉默了很久,感叹着道:“但你却没有走,你实在是个很忠心的人。”

麻子低着头笑了,讷讷道:“小人只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

落魄的中年人柔声道:“你也用不着自谦,我很了解你,有些人的脾气虽然不好,心却是很好的,只可惜很少有人能了解他们而已。”

麻子的眼睛似又红了,勉强笑着道:“这酒不好,大爷你若不嫌弃,将就着喝两杯。”

他去倒酒,才发现酒瓶已空了。

落魄的中年人展颜笑道:“我倒不想喝酒,只想喝杯茶……你说奇不奇怪。我也居然想喝茶了,许多年来,这倒是破天荒第一次。”

麻子也笑了。道:“这容易,我这就去替大爷烧壶水,好好地沏壶茶来。”

落魄的中年人道:“你无论遇着谁,千万都莫要提起我在这里。”

麻子点着头笑道:“大爷你放心,小人现在早已不敢再多嘴了。”

他兴冲冲地走了出去,居然还未忘记掩门。

落魄的中年人神se立刻又黯淡了下来,黯然自语:“诗音。诗音,你如此受苦,都是我害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阳光照上窗户,天已完全亮了。

茶叶并不好。

但茶水只要是滚烫的,喝起来总不会令人觉得难以下咽。这正如女人。女人只要年轻,就不会令人觉得太讨厌。

落魄的中年人慢慢地啜着茶,他喝茶比喝酒慢多了,等这杯茶喝完,他忽然笑了笑,道:“我以前有个很聪明的朋友,曾经说过句很有趣的话。”

麻子赔笑道:“大爷你自己说话就有趣得很。”

落魄的中年人道:“他说,世上绝没有喝不醉的酒。也绝没有难看的少女,他还说。他就是为了这两件事,所以才活下去的。”,他目中带着笑意,接着道:“其实真正好的酒要年代越久才越香,真正好的女人也要年纪越大才越有味道。”

麻子显然还不能领略他这句话中的“味道”,怔了半晌,替这落魄的中年人又倒了杯茶,才问道:“大爷你这次回来,可有什么事吗?”。

落魄的中年人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人说,这地方有宝藏……”

麻子失笑道:“宝藏?这地方当真有宝藏,那就好了。”

他忽又敛去了笑容,眼角偷偷瞟着那落魄的中年人,试探着道:“这地方若真有宝藏,大爷你总该知道。”

落魄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道:“你我虽不信这里有宝藏,怎奈别人相信的却不少。”

麻子道:“造谣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造这种谣?”

落魄的中年人沉吟着道:“他不外有两种用意,第一,他想将一些贪心的人引到这里来,互相争夺,互相残杀,他才好浑水摸鱼。”

麻子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落魄的中年人目光闪动,缓缓道:“我已有许多年未曾露面了,两月前一闪而逝……江湖中有许多人都在打听我的行踪,他这样做,也许就是为了要引我现身,诱我出手!”

麻子挺胸道:“出手就出手,有什么关系,也好让那些人瞧瞧大爷你的本事。”

落魄的中年人苦笑道:“这次来的那些人之中有几个只怕连我都对付不了!”

麻子吃惊道:“这世上难道真还有连大爷你都对付不了的人么?”

落魄的中年人还未说话,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喊道:“借问这里可是龙四爷的公馆么?在下等特来拜访。”

麻子喃喃道:“奇怪,这里已有两年连鬼都没有上门,今天怎么会忽然来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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